第二十章 上溯冰河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好——再過去則不然。所有能事先想到並預作安排的都安排妥當了。現在,大自然開始發威了。探險團一到達基地營,雪就摜了下來,擋住周遭景物,在人四周打轉,用刺骨寒氣攻擊他們,戰鬥的序幕便如此展開。全團人員以全副禦寒裝備迎敵:他們將自己包裹在全套羊毛防風工作服中,戴上垂耳帽和連指長手套,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就這樣,他們不停地工作,直至薄暮;到了那時候,他們已準備好在次日——四月三十日——發送一百五十名挑伕上山。

諾頓的計畫是:在五月十七日做首次攻堅。但如要那樣做,還得備妥許多事先的安排。冰河上的第一、第二營和第三營必須建立起來並存入應用物品。通往北坳的路徑必須由一隊登山專家重新探勘,因為一九二二年迄今它必然有所改變,有可能比當時查證的情況來得危險。接著,必須建立起第四營,存放補給品和氧氣——不僅供第四營本身應用,還要供更高的營地使用。然後約在二萬五千五百呎高的第五營也同樣必須建立起來,並存入補給品。最後,二萬六千五百呎的第六營,以及二萬七千二百呎的第七營也一樣。在採取實際行動之前,所有這一切必須先做好。

而在完成這一切工作的過程中,所有工作人員將必須與「高海拔憂鬱」對抗。那種精神上的抑鬱現象起自一萬六千呎左右;它使工作成為一項負擔,那是除了寒凍及風雪之外,他們必須對抗的事物。基地營位於一萬六千八百呎左右,憂鬱現象在那兒已經開始。即使花最少力氣的事情,例如鑽入睡袋或穿上靴子,都會弄得筋疲力竭,甚至點個菸管都是番大事業,因為吸菸者的一口氣差不多會在火柴熄滅時停止,所以菸管也在吸菸者吸入第二口氣前熄滅了。基地營以上每一路段都是節節高昇,憂鬱及耗竭感也隨之越來越嚴重。諾頓承認,對他而言,首次到第一營的那段路程是一場痛苦的災殃。僅僅一把冰斧的重量就令他的右臂和肩膀疲累不堪,以致他以為必須去張羅一種較輕的工具。單單走路就是樁辛苦的工作;在那極度酷寒的空氣中,沒有任何事物令人開心,有的只是一種不確定的難受和苦惱感。

對於這樣的苦惱感,人可以「適應」到某種程度。儘管如此,他們的活動當中仍無活力可言。他們已經不像處在一萬六千呎以下的他們。就是在這麼一種令人沮喪的情況中,那些辛苦的準備工作必須完成。

這些工作中,最艱苦的部分自然落在那些挑伕身上;為了盡可能省下他們的勞動力,諾頓所招募的一百五十名西藏人被用在建立冰河上的最初兩個營區。酬勞的安排是:每日工資一先令,外加一些口糧。僱用條件是:他們不在雪或冰上工作,而且工作一完成就迅速撤退,以便重回田裡耕作。這些人並未期望有帳篷,露地野宿他們安之若素,即使在一萬八百呎高處。

再者,為了盡可能節約登山者,廓爾喀族的軍士被僱用來建造第一及第二營區。

四月三十日,建造這些帳篷的工作開始了。西藏人當中,有男有女,還有小孩。綑包的平均重量大約四十磅。領導這些工作的喬佛瑞.布魯士盡量將最輕的綑包交給婦孺,他的努力卻白費了,因為他們的習俗與本國相反。西藏人分配綑包的方法比較簡單,也比較令他們自己滿意。他們皆在靴子上方繫著編織得很漂亮、色彩很鮮明的襪帶,每個人都能立刻認出自己的顏色。在分配綑包時,分配者負責向每一位挑伕收取一條襪帶,然後將所有襪帶混在一起,再一條條抽出來扔在綑包上,如此,襪帶的主人就會去認取落有他所擁有襪帶的綑包,毫無怨言。現在,喬佛瑞.布魯士改採這方法,西藏人背起綑包上路時便哼起了小曲兒、說起了笑話,因為這是他們的方法。

指揮補給品運送隊伍的三位廓爾喀軍士中,有兩位曾參與一九二二年的探險,因此在勘查第一營至第二營的路線時能夠獨當一面,不用登山者協助。他們每個人也都必須負責照應冰河上的一個營區,關照其中的飲食供應和營區中每一位留宿者的福利,並監督運送隊伍的到達和離開。

為前往絨布冰河而建造的第一營,位在一個靜謐宜人的隱居處。它坐落於東絨布冰河上,在絨布冰河主流與東絨布冰河交會口上方數百碼處。它捕獲了所有的陽光,而逃避了大部分的風。上一次探險所建的「桑噶斯」(sangars,堡壘)狀況還很好,將懷恩帕帳篷的門簾撐在上面,就有了舒適的遮蔽處了。

有七十五名西藏人從第一營被遣回基地營,另七十五名留下來建造第二營,在接下來兩天當中,他們都在從事這項工事,然後歡歡喜喜地回去。女人的表現尤其令人刮目相看。有一位將她兩歲的孩子放在她四十磅重綑包上,從一萬七千五百呎上行至一萬九千八百呎,在那兒卸下綑包後把孩子帶回來,而且表示如果情況需要,她還可以再走一趟。不過,回到基地營的七十五人當中,卻有五十二人無緣無故不見了人影,使得留下來的人工作負擔大增。儘管如此,到了五月二日,所有綑包都被送到了第二營,就在那天晚上,剩下的西藏挑伕全回到了基地營,吃了頓大餐,並得到些微額外的支付。他們在第二天成群結隊離開,每個人看起來都心滿意足。

再往後,探險團就必須靠自己了。他們下一個任務便是將第三營及山上營地所需的一切從第二營運過去。為了這項工作,將必須動用尼泊爾負重部隊。這支部隊被分成兩組,每組二十人,另外還有十二人保留在一邊候勤。第一組人員帶著補給品和設備到第三營並留守該處,準備到北坳建立一個營地。第二組人員遲一天離開基地營,移至第二營,然後在第二和第三營之間工作。後勤組則留在基地營,準備遞補傷亡者。

第一組於五月三日出發,由馬洛禮領隊;除了挑伕之外,還包括兩對登山者。馬洛禮與厄文將協助建立第三營,並在那兒待幾天,以適應高度,並試用氧氣設備。歐岱爾和哈熱德將從第三營繼續上行,從事探勘,並建設上達北坳的路徑。

第一組登山者與挑伕離開基地營那天,天氣酷寒,風捲重雲,令人畏懼。挑伕之中有半數腳步拖得很慢,因為他們在那已然沉重的綑包上又加上自己張羅的物品,如毯子等。結果,馬洛禮留下不很急用的五個綑包,次日再用五名挑伕將它們取走。

他們在五月四日到達第二營。它看起來非常不討人喜歡。並無準備妥當的帳篷在那兒等待挑伕們,而原先的想法是要在那兒建立舒適的營房或桑噶斯,用懷恩帕帳篷的門簾當屋頂。這項工作現在必須做好。馬洛禮和厄文及其他三、四人立即動工。其他人休息過後也加入工作;他們建好了一座大約七呎寬的長方形桑噶斯,然後馬洛禮和歐岱爾就順著冰河往上走,去探查導向第三營的路徑。他們爬上一座圓丘,從那兒可以看到整條冰河向南升起;最後他們找到一條單純路徑——它沿著一條石質狹窄山溝,穿過那些奇幻的高大冰錐群;冰河便在此融入冰錐群中。

五月四日的夜晚是令人怖慄的——酷寒、暴戾的風中夾帶大量的雪。隔天早上,一干人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走出帳篷,開始炊煮。接著還有綑包運送的問題——什麼口糧、什麼毯子和烹飪工具可以留在此地。最後,還得決定誰適合、誰不適合繼續上行。所以到了上午十一點才終於成行。

可是,前一個傍晚經過明確標示的上通冰河的路徑,如今卻被雪模糊掉了。原先看來一派天真無害的冰河,現在看起來可不是那樣。風把冰河較高處的表面吹開了;這些又滑又硬的圓形冰塊,幾乎如同玻璃般堅硬光滑,沒有半絲粗糙的刮痕。在那些突起的冰塊之間,則鋪著新降細雪。為了在冰中鑿出臺階,或在雪中造出臺階,就必須消耗許多勞動力。那條深約五十呎的山溝長度大約是那條路徑的三分之一,倒是很容易上行的一段路。但當他們爬上那無遮無掩的冰河時,便受到懷著惡意的大風猛烈吹襲;而且,當他們轉個角走上北峰時,風更從北坳向他們迎面襲來。

現在,挑伕們幾乎累垮了。他們嚴重感覺到高海拔效應,向上的每一步都是一陣痛苦。下午六點三十分,他們才到達第三營。那時天氣更冷了。因為天候太晚,他們無法建立一個舒服的營區,登山者和挑伕整個晚上都蒙受著很大的苦難。

馬洛禮立刻認清:供第四營及更高處使用的高海拔睡袋也必須在此處使用,因為這裡的氣溫比他們曾經歷過的冷了許多。但那些睡袋都還在第二營,因此他決定次日早晨返回該營,將它們取來。

陽光很早就照射在第三營;大約七點,馬洛禮就能夠動身了。他留下指令說,半數挑伕應向第二營走下去,至路程的四分之一與爬上來的挑伕相會,幫助他們將最重要的綑包帶上來。因為他白白花了些時間企圖尋找一條比較容易通向冰河的路,所以不幸沒能在第二組挑伕出發前遇見他們。要他們折返已經太遲,所以他就帶著他們走上第三營。根據原來計畫,他們應該將綑包送到第三營,然後返回第二營。然而,現在那已不可能了,因為他們負重過多——他們想在第三營過夜,多帶了些毯子。對於他們這項意願,馬洛禮不得不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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