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悠悠、適者生存 達爾文及其「物種原始論」

與林肯同日出生

這是一種很奇怪也很有趣的巧合。在西方歷史上,公元一八○九年這一年之中誕生的偉人,也許比任何別的一年為多。這些人不僅在他們的本行中出人頭地,而且多多少少都曾影響到後世歷史的方向。這一年中的名人像英國首相格蘭斯頓、大詩人丁尼蓀、小說家愛倫坡、大詩人白朗寧夫人、文學家霍姆斯、音樂家孟德爾松。更重要的兩個名字,是達爾文與林肯。號稱「生物學中牛頓」的達爾文和在世人心目中視為「偉大解放者」的林肯,不但都出生在一八○九年,而且是出生在二月十二日同一天,相差僅僅幾個小時。

在歷史名流之中,絕少有人能像達爾文那樣影響人類思想的趨向與行為的法則的。「達爾文主義」這個名詞,也像馬爾薩斯主義、馬基維利主義一樣,成為家喻戶曉的說法。

雖然達爾文學說中的基本原則,現在已為科學界所普遍接受;但在此之前的近一百年間,學術界為了他的學說而引起的爭論是相當激烈的。十九世紀美國的「原教旨主義者」(Fundamentalist,因信奉聖經上的創世紀,反對進化論,故名)反對最力。這一股反對的浪潮,自一八五九年就已掀起;直到一九二五年的「猴子訟案」時更是轟動一時,引起世人的注目。這案子是由於一位姓史寇普斯(John Thomas Scopes)的中學教員,在課室中講授達爾文學說,而引起當地教會及社會領袖們的反對,官司打上公堂,史寇普斯因而成為一時名人。由此可見,世界知識界之接受達爾文學說,是經過不少的波折的。直到二十世紀以還,論辯雙方才逐漸達成了休戰的狀態。

達爾文在青年時代,毫無過人之處,更看不出他成人之後會成為舉世聞名的大科學家。他出生於清華門第,先代祖宗之中不是學者便是專家。可是,就連他自己的父親也曾公開表示,對於愛子究竟是否能夠有任何成就,深致懷疑。在文法學校中,達爾文對於那些死的語文深感憎厭,嚴格死板的課程,絲毫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他自己浸沉於化學實驗,以及收集昆蟲和礦石等的樂趣中,常常因此受校長的責備,認為他荒廢時光,不務正業。

劍橋三年歲月

達爾文年紀稍長,和他父親的先例一樣進了愛丁堡大學(Edinburgh University),那年他不過十六歲,主修醫科。兩年之後,他決定醫科不適合他的個性,乃中途輟學前往劍橋大學。他當時的志願是研究神學,將來做一個英國國教的牧師。

從研究學問的觀點而言,達爾文自認他在劍橋的三年歲月完全浪費了。不過,在這段期間,他得以與兩位極有影響力的教授結識,並一直保持著深厚的友情。一位是植物學教授韓斯婁,一位是地質學教授薛奇威克。在這兩位師長的引導之下,達爾文花費更多的時間作田野調查,收集甲蟲,進行有關自然史的研究與觀察。

由於薛奇威克教授居間推介,使得達爾文應海軍之邀,膺聘為「獵犬」號(Beagle)上的博物學觀察員,這艘船受命要在南半球地區做一次徹底的調查航行。達爾文在晚年回憶那一次航海遠行的經驗說,「那可以說是我畢生之中最重要的事件。」這次旅行決定了他一生事業。「當初立志要做一個傳教士的想法,在獵犬號上很自然地死亡了。」

自一八三一年至一八三六年的五個年頭,「獵犬號」環遊世界,幾乎遍訪各洲所有的重要港埠與主要島嶼。達爾文在船上的任務,需要負地質學家、植物學家、動物學家和一般科學家的責任——此行彷彿是為他以後一生的研究寫作生活做了最好的準備工作。凡是他所到之處,他都廣事收集各種動植物;有些是活的,有些是化石,有些是地面上生長的,有些是海洋中的。達爾文以一個博物學家的眼光,調查了陸地與海洋的各種植物區系與動物區系——譬如阿根廷的彭巴斯草原,南美洲安斯達山乾燥的山坡地,智利與澳大利亞的鹽水湖與沙漠,巴西和大溪地的原始森林,南美沿海岸地方與山嶺的地質成分,在海島與大陸上的死火山與活火山、珊瑚礁,阿根廷南部巴塔哥尼亞地方動物的化石(按:Patagonia這個地方的印地安人,據說是全世界身材最高的人種),秘魯境內已經絕種的某一種族的人,還有許多偏僻地方的原生動植物。

荒島上新發現

在他所旅行過的地方之中,使達爾文印象最為深刻之處,是在南美西海岸五百哩外的加拉巴古斯島群(Galapagos Islands)。在這些孤絕世外,渺無人煙,近乎火山口一般的小島上,達爾文發現了活生生的巨龜,這樣大的龜,別的地方祇能從化石中看到。還有巨形的蜥蜴,在世界其他各地早已絕種;還有罕見的海蟹與海獅。他尤其感到驚奇的是,他在這些小島上所看到的鳥,與中南美大陸上的鳥看來頗有相似之處,但一經比較,卻發現實在大不相同。而且,就在這些島群上,此島上的鳥亦與彼島上的鳥各有不同。

達爾文在加拉巴古斯島群上所看到的奇怪現象,再加上他先前在南美大陸上所看到的某些事實,使得他心中醞釀已久的「進化觀」漸漸成型。據他自己說——

「我對於在南美彭巴斯草原發現某些龐大動物的化石,印象甚為深刻。由這些化石看來,那些動物都像犰狳類動物一樣,渾身都是甲殼。其次,在南美洲,有些血統極近的動物互為消長,往往由這一種替代了另外一種,越向南方這種情形越是明顯。第三、加拉巴古斯島群上的產物,幾乎都有分別;同樣一種生物,在每一個島上必有一些不同。其實,這些島嶼從地質學的意義來講,沒有一個是十分古老的。」

自此之後,達爾文再也不能相信聖經上「創世紀」(Genesis)的理論了。照「創世紀」的說法,萬物自受創之始就是完整的存在,一脈相傳,歷千百世而不變,以至於今。

達爾文一回到英國,立即開始在一筆記本上記下來與進化有關的種種資料與見解,收集各種不同生物變化的事實,這就是他的「物種原始論」(On the Origin of Species By Means of Natural Selection)開始的一部份。他這本書的第一道草稿於一八四二年寫成,共僅卅五頁;兩年後即一八四四年,重加增訂完成,達二百三十頁。最初,如何去解釋物種的發生與消滅,似乎是一不可解的謎團。物種是如何構成的,又如何因時間之消逝而變化,而分歧為許多不同的支系,有時甚至完全絕跡世間,其理安在,實在不容易解釋。

達爾文所掌握的解謎之鑰,是當他閱讚馬爾薩斯(Thomnas R.Malthus,1766—1834)的「人口論」而得來的。馬爾薩斯在書中曾表明:人口增殖率因疾病、戰爭、天災等「消極節制」而減緩。達爾文由此推論,既然人類如此,動植物也同樣會因「消極節制」而影響其繁衍。他說:

「由於長期觀察動物與植物生活習慣的結果,我注意到動植物生存競爭的現象無所不在;令我感到震驚的乃是:在這些環境之下,凡能適應的便可以繼續生存,不能適應的便趨於毀滅,其結果可能是形成一種新的品種來。於是,我終於建立了我的理論。」

達爾文的理論,包括有名的「物競天擇」、「生存競爭」、或「適者生存」(Survival of the fittest)等學說,這些學說也就是他「物種原始論」最重要的基礎。

讀遍有關典籍

達爾文埋頭研究歷二十年,不斷將有關資料寫成筆記,來充實他的理論。他閱讀了浩如煙海般的文獻與資料,包括整套的期刊、旅行觀光的記載、關於各種運動的書籍、園藝學、動物飼養學,當然還有有關一般自然史的著作。達爾文曾在日記中寫道,「當我看到我的那份書目時,對於自己的勤學苦讀也有不勝驚異之感。這書目中包括各色各樣的書籍、整套的期刊與學報,都是我曾一一閱讚並加以摘錄的。」

除了閱讀有關文獻之外,達爾文又不斷與各方學者接談通訊,尤其是動物飼養專家與農藝專家為多。他並且準備了「問卷」,分寄給他認為可以對他提供有益的知識的人,請人分別答覆。他搜集的資料中一部份乃是各種家禽的骨骼標本,註明了這種家禽的年齡與骨頭的重量,用以與野生禽類比較。他用飼養的鴿子做過種種的試驗。他又用漂浮的果實和種籽在海水中做試驗,還調查了其他與種籽傳播有關的課題。他在「獵犬」號那次遠航中所得到有關植物學、動物學、地質學和古生物學的知識,至此都成為他解決問題的有力工具。在他所收集的各種資料之外,更重要的乃是他自己的種種想法——他對他所設定的革命性理論,一直不斷地思索推敲,並使其完滿充實。

物演天擇之理

達爾文認為,從「人為的選擇」之研究中,可以得到證明,成為對於「物演天擇」這個原則強有力的支持論據。譬如以家畜或實用作物為例,像牛、馬、狗、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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