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夢境乍現

洞內是一個巨大的石窟,四周是堅實的石牆,有好幾個出口,通到其他地方。色彩繽紛的旗幟懸掛在牆上;雕像從天然形成的石臺上探出頭來。我望望角落,嚇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座花園!山丘頂端的石頭經過刻意的布置,陽光能夠灑進石窟來。我清楚聽到水滴落在石頭上的聲音。一條石溝引導入地下水,潺潺流淌,在我們停留期間,不曾中斷過。石窟打掃得很整潔,瀰漫著簡潔而古雅的氣氛。

我第一次發現,這個部落的人也擁有屬於個人的財物。在石洞中,他們除了貯存儀式用品外,也保藏一些精緻的寢具。我看見一張張獸皮堆疊成厚厚的、舒適的被褥。我也發現,在旅途上蒐集的駱駝蹄趾,已經被製造成切割用的工具。石窟中有個房間,我管它叫博物館。那兒,他們儲存著多年來派人到城裡蒐羅的東西,包括從雜誌上剪下的各種東西的圖片:電視機、電腦、汽車、坦克、火箭發射器、吃角子老虎、著名建築、各色人種,甚至五顏六色的佳餚美食。此外,還有從城裡捎回的各種玩意——太陽眼睛、剃刀、皮帶、拉鍊、安全別針、鉗子、溫度計、電池、幾枝鉛筆和鋼筆、幾本書。

石洞一角,是他們製造一種類似布匹的產品的地方。他們以物易物,和鄰近的部落交換羊毛和其他纖維品,有時也用樹皮製造布料。偶爾,繩子也在這兒製造。我看見一個人坐在地上,手中拿著幾根纖維,在大腿上搓著,然後加進幾根纖維再搓,直到搓出一條長線,最後和其他幾條線編織在一起,製成粗細不一的各種繩子。他們也把剪下的髮絲編織成各種用品。那時我並不知道,這個部落的人用衣服把身體遮蔽起來,完全是為了我的緣故,因為他們擔心現階段的我還很難——甚至不可能——接受他們那種赤身露體的生活方式。

在烏達嚮導和解說下,我花一整天參觀洞窟各處,直看得我目眩神迷。洞中深處,有些地方需要點燃火炬,但大廳有岩石做的天花板,可從外面調整,改變窟內的光線,從陰暗到光明,隨心所欲。「真人部落」的這個洞窟,並不是膜拜神明的地方。事實上,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膜拜神明。他們利用這個在他們心目中最神聖的地方,記錄他們的歷史,傳授上蒼的真理,保存傳統的價值。聖地庇佑這個部落的人,使他們不受白人思想毒害。

我們返回大廳後,烏達把一些木頭和石雕像捧在手裡,讓我仔細觀察。他顯得十分興奮,寬闊的鼻孔不斷鼓脹著,根據他的說法,雕像的頭飾顯示它的個性。低矮的頭飾代表大腦的思維、我們的記憶、決策、肉體對快樂和痛苦等等感受的知覺——這些我都歸類為意識和潛意識心靈。高聳的頭飾,則象徵創造的心靈和自我:我們如何利用現有的知識,發明猶未存在的東西;如何擁有或真或假的經驗;如何汲取所有生物和所有人類世世代代累積的智慧。人們都在尋找資訊,但一般人似乎不瞭解,智慧也在尋找表現的管道。高聳的頭飾也代表我們真正的、完美的自我——那是每一個人心中永恆的部分,當我們心有疑惑,不能確定我們的所作所為是否符合群體的最高利益時,可以求助於它。還有第三種頭飾;它環繞雕像的臉龐,從後面垂落到地上。這象徵人生各個層面的連結:肉體的、情感的、精神的。

大部分雕像雕工精緻,十分講究細節。讓我驚訝的是,有一座已經完工的雕像,眼睛裡竟然沒有瞳孔,看起來就像一座有眼無珠的神像。「你們以為,上蒼一直監視著、裁判著人類,」烏達說,「我們認為,上蒼是在試探人類的情感和意圖——祂最感興趣的不是我們的行為,而是我們行為背後的動機。」

那天晚上,我度過整個旅途中最美好的一個夜晚。就在這個時候,我弄清楚了我前來這兒的原因,也明白了他們對我的期望。

心靈的慶典

我們舉行一場儀式。我看見藝匠們調配白黏土做的漆:兩種帶著赭紅色的色調、一種是檸檬黃。「工具師傅」把六吋長的樹枝製成刷子,用牙齒打磨、修整。族人們的臉孔,都給畫上了複雜的圖案和動物的圖形。他們讓我穿羽毛做的衣裳,其中有些羽毛採自鴯鶓身上,非常柔軟,是香草色的。我的任務是模仿一種叫「庫卡布拉」的鳥。在這齣儀式劇中,我所扮演的鳥兒是帶信的使者,飛翔到世界各個遙遠的角落。「庫卡布拉」是很漂亮的鳥,但嗓門很大,叫起來好像驢在哀號。牠有堅強的求生意識。這種大鳥似乎適合擔任使者。

唱歌跳舞結束後,我們圍聚成一個小圈子。一共是九個人:部族長老、烏達、藥師、女醫、時間守護者、記憶守護者、和平締造者、鳥類的親戚和我。

長老坐在我正對面,把兩隻腳安放在臀下,當作坐墊。他傾身向前,凝視著我。圈外有個人遞給他一隻石杯,裡面盛著一種液體。他啜了一口。他把杯子傳給右手邊的人時,兩隻眼睛依然注視著我,彷彿看透我的靈魂。他說:

「我們——上蒼寵眷的真人部族,正準備離開地球。在所剩無多的日子裡,我們決定過著最高層次的精神生活,保持獨身,以表現我們在肉體上的自律。我們不再生兒育女。當我們最年輕的族人去世時,人類最純潔的種族也從地球上消失。

「我們是永恆的存在。在宇宙許多地方,想追隨我們的靈魂,可以披上肉身的軀殼。我們是第一代人類的直系子孫。自太古以來,我們已經通過生存的考驗,恪遵祖先傳下的道德標準和律法。我們的群體意識,維繫住地球的生命。現在我們獲准離開地球。世界上的人已經改變;他們摧毀了這塊土地的一部分靈魂。我們要到天上和祂相會。

「妳被挑選為我們的使者,妳的任務是把我們離開的消息帶去給你們那些『變種人』。我們把大地母親遺留給你們。我們期待,你們能切實檢討,看看你們的生活方式對水源、動物、空氣和人類自己造成了什麼禍害。我們期望,在毀滅地球以前,你們找到解決你們問題的方法。有些『變種人』已經覺悟;他們即將尋回失落的靈魂和真正的自我。只要集中心力,你們還來得及扭轉地球的毀滅,但我們不能再幫助你們。我們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地球上雨水分布的情況已經改變,天氣愈來愈熱;我們發現,這些年來,植物和動物的繁衍能力持續降低。我們不能再提供肉體的軀殼,讓靈魂棲息,因為在這兒的沙漠,很快就找不到水和食物了。」

我心中亂成一團。事情的真相漸漸浮現了。經過這麼多年,他們終於卸下神祕的面紗,和一個外人打交道,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一個替他們帶信的人。但為什麼選擇我呢?

杯子現在傳到了我的手裡,我喝了一口。味道嗆得很,好像是醋和純威士忌調在一起。我把酒杯傳遞給右手邊的人。

長老繼續說:「現在,該讓妳的身體和心靈休息了。去睡吧,我的姊妹。明天我們再談。」

那堆火燒得只剩下一堆紅熒熒的煤塊。熱氣升起,透過石窟天花板上寬闊的缺口,飄散到洞穴外。我睡不著覺。便向「和平締造者」打個手勢。問他我們能不能聊聊。他說:「好吧。」烏達答應替我們翻譯,於是我們三個人展開一場深刻的、複雜的討論。

原始的夢幻時期

這個名叫「和平締造者」的澳洲土著,臉上布滿風霜,蒼涼得就像我們一路上所看到的景色。他告訴我,在太古時候,也就是他們所稱的「夢幻時期」,所有的陸地都連結在一起。上蒼創造了光,這第一道陽光粉碎了遮天蔽地的黑暗。接著,祂在太虛中放置許多圓盤,讓它們在天上旋轉。我們的地球就是其中之一。它原本是平板、空白的。那時的地球,表面光溜溜,沒有任何遮蔽,四處一片死寂,整個大地看不見一朵搖曳的花兒,甚至連微風也沒有。沒有鳥兒、沒有任何聲音來打破無聲無息的太虛。後來,上蒼將知覺賦予每一個星球,賜給它們不同的東西。意識最先來臨。從意識中產生水、大氣和土地,生命的最初形式出現了。我們族人認為,你們所稱的上帝,白種人覺得很難闡釋,因為他們拘泥於形式。在我們心目中,上蒼沒有體積、形貌和重量。上蒼是精髓、創造力、精純的元氣、愛、無邊無際的存在、無限的活力。原住民有許多傳說提到一條「彩虹蛇」。她象徵「能」或「意識」蜿蜒曲折的行進路線——始於絕對靜止,繼而產生振動,終則成為聲音、顏色和形式。

根據我的判斷,烏達試圖說明的,並不是醒覺或昏迷那一類意識,而是某種創造意識。它無所不在,它存在於石頭、植物、動物和人類。上蒼創造人類,但人的軀體只為人的靈魂提供棲息之所。其他的永恆生命,存在於宇宙的其他地方。澳洲原住民相信,上蒼第一個創造的是女性,而世界是在上蒼唱歌的時候形成的。祂是神——一種至高無上、充滿正氣和愛心的力量。祂以擴充「能」的方式創造世界。

他們相信,人類是依上帝的形象創造的,但不是肉體的形象,因為上帝不具肉體。靈魂是依上蒼的形體創造的,意思是說,它能享受純潔的愛與和平,具有創造的能力和管理萬物的能力。上蒼賦予我們自由意志,把這個星球賜給我們,做為磨練我們情感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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