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群島病灶的擴散-1

是的,群島的發展不是孤立的,而與全國息息相關。國內還有失業現象的時候,就不存在對犯人勞力的需求,進行逮捕不是動員勞力的手段,而是掃除障礙的手段。但是,當打定了主意,要用一台巨大的攪拌機把全國一億八千萬人口都攪動起來的時候;當一個超工業化計畫被推翻了,以便用一個超超超工業化計畫代替它的時候;當消滅富農以及第一個五年計畫期間的大規模社會運動已經預先決定了的時候,也就是在"大斬斷[轉變]的一年"的前夕,對群島的看法以及群島上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一九二八年三月二十六日,人民委員會(這說明還是在雷可夫當主席的時候)對國內懲治政策的狀況和各監禁場所的現狀進行了研究。在懲治政策方面,認為有許多不夠的地方。決定:對階級敵人和階級異己分子應採取嚴厲的鎮壓措施,勞動營的管理制度應更加嚴厲(而對"社會不堅定分子"則根本不判刑)。此外:對強迫勞動應做這樣的安排,一方面要使犯人得不到任何勞動報酬,另方面要使國家得到經濟利益。並"認為今後必須擴大勞動營地的容量"。明白地說,就是要求為計畫中的大規模逮捕事先準備好更多的營地。(托洛茨基也曾預見到這種經濟上的必要性。不過他提出的辦法,又是他那個靠義務動員制組織的勞動軍。辣根不比紅蘿蔔甜,都是一路貨。但是不知道斯大林是故意和自己永恆的對手頂牛,還是為了更徹底地打消人們的怨言和回家的希望,他決定讓勞動軍的戰士們先從監獄的機器里通過一遍。)當全國範圍內的失業現象消除了以後,擴大勞動營的經濟意義也就出現了。

如果說一九二三年索洛維茨關押的總人數不超過三千,那麼一九三0年已經有五萬人左右,另有三萬在克姆。從一九二八年起,索洛維茨的癌細胞開始擴散。首先擴散到卡累利阿,在那裡修築道路,砍伐供出口的木材。北方特種營這時也很樂意地做起"出售"工程師的買賣:他們可以不用押解地前往北方的任何地點,為當地工作,他們的工資用轉帳辦法付給勞動營。一九二九年在摩爾曼斯克沿線,從洛傑諾耶波列到太鮑拉之間的各地,已經出現了北方特種營的勞改點。它們從這裡繼續沿著沃洛格達鐵路線移動。它們的活動如此頻繁,以至必須在茲萬卡火車站上設立一個北方特種營的調度站。一九三0年洛傑諾耶波列的斯維爾拉格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並且開始獨立經營。在科特拉斯也已經組成了一個科特拉格。一九三一年誕生了白海波羅的海拉格,中心設在麥德維熱戈爾斯克。這個勞改營註定了將在今後兩年內給群島帶來永垂青史和傳遍五大洲的光榮。

癌細胞繼續向外擴散。它的一邊被大海阻擋,另一邊是芬蘭的國界,但是一九二九年在紅色維舍拉附近建立勞改營卻沒有受到任何妨礙。而主要的是,整個東邊,所有通向俄羅斯北部的道路都是暢通無阻的。從索羅卡到科特拉斯的道路很快就修通了,("索羅卡--我們要提前建成它!"--犯人們常拿這句歌詞取笑它的作者C?阿雷莫夫。然而這個人卻能換而不舍,終於有了出息,變成了一個詩人和歌詞作家。)勞動營的細胞移動到北德維納河畔,形成了北德維拉格。它們越過這條河,勇敢地向烏拉爾前進。一九三一年在該地建立北方特種營北烏拉爾分營,不久後變為索利卡姆拉格和北烏拉爾拉格兩個獨立的勞改營。別列茲尼基勞改營開始了一座大型化學聯合企業的建設,當時有許多讚美它的文章。一九二九年夏天,從索洛維茨派出了一支由犯人組成的考察隊,在地質學家M?B?魯辛斯基教授率領下,前往奇比尤河勘探早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就在那裡發現的石油。勘探獲得成功,於是在烏赫塔河畔設立了一個勞改營--烏赫塔拉格。但是它也沒有靜止在原地,它的癌細胞迅速地朝東北方向轉移,并吞了伯朝拉河,從而改組為烏赫伯朝拉格。很快它又有了烏赫塔、英塔、伯朝拉和沃爾庫塔等地的分營,它們全都是未來的龐大的獨立勞改營的基礎。

這裡也還遺漏了許多。

幅員廣袤而交通閉塞的北方邊區的開發,要求修築鐵路:從科特拉斯經過克尼亞日一波戈斯特和羅普恰通往沃爾庫塔。因而需要新建兩個專門修築鐵路的勞改營。其中的北方鐵路拉格負責由科特拉斯至伯朝拉河段;伯朝拉格(請不要與搞工業的烏赫伯朝拉格相混!)負責由伯朝拉河至沃爾庫塔一段。(誠然,這條鐵路的修建過程很長。它的維姆段即由克尼亞日-波戈斯特至羅普恰的一段是一九三八年完工的。鐵路全線直到一九四二年末才竣工。)

就這樣,幾百個中等的和微小的新島嶼升出了凍土帶和泰加林的汪洋大海的水面。群島新的組織系統也在行軍途中,在戰鬥序列中逐步建立起來:勞改營管理局、各勞改營、勞改點(獨立勞改點、警備區勞改點、中心勞改點)、勞改地段(也就是"派遣點"和"派遣分點")。管理局內設處,而奮勞改營內設科:一科--生產科,二科--登記分配科,三科--契卡行動科(又是第三!……)

(這時期的學位論文是這樣寫的:"對將來的無階級社會中的個別不守紀律的成員的教育機關的輪廓正提前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從監獄到教育機構》文集,第四二九頁。)真的,階級沒有了,犯罪分子也就沒有了。可是你心裡好象猛地一驚:這麼說,明天到了無階級社會,就沒有人坐牢了嗎?……哦,還有個別不守紀律的……原來無階級社會也少不了班房。)

所以說,群島的整個北部都是由索洛維茨衍生出來的。但決不是只此一家!在偉大的號召之下,勞動改造營在我國遼闊的土地上遍地開花。每一個省都搞起了自己的勞改營。成百萬公里的鐵絲網不停地延伸,延伸。鐵絲交錯著,交織著,鐵棘刺在公路旁、鐵道旁、城市郊區快樂地眨著眼睛。醜陋的勞改營瞭望塔的尖頂成了我國風光的最可靠的標誌,它們沒有出現在美術家的畫幅里和影片的鏡頭裡,這是由於各種因素的偶合而造成的奇怪的結果。

還是國內戰爭時代的老習慣,修道院的建築物被加緊地動員起來,以滿足勞改營的需要。它們坐落的地點非常符合隔離犯人的要求。托爾若克市鮑里斯格列布修道院變成了一個中轉站(現在仍然是),而瓦爾代修道院變成了少年罪犯教養院(與後來的日丹諾夫的別墅隔湖相望)。謝利格爾湖中的斯托爾勒內島上的尼羅修道院變為一座勞改營。薩羅夫修道院變成了波奇馬各勞改營的本部。這樣一個個數下去是沒完沒了的。在頓巴斯,在伏爾加河的上、中、下游,在烏拉爾的中部和南部,在中亞,在西伯利亞和遠東,到處都在興建勞改營。官方宣布,一九三二年勞改農場佔地面積在俄羅斯聯邦是二十五萬三千公頃,在烏克蘭是五萬六千公頃。以一個農場平均佔地一干公頃計算,我們就可以知道,光勞改農場--即最次要的和條件最好的勞改營--當時已達到三百處以上(不算全國邊緣地區)!

關於按勞改營地點的遠近分配犯人的問題,中執委和人民委員會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六日(每次都是正好趕上十月革命的紀念日)的一紙公文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取消了原來的"嚴格隔離"的辦法(因為它妨礙創造性的勞動)。規定凡刑期在三年以下的送往一般(近處的)監禁場所,刑期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送往邊遠地區產因為"五十八條"們從不會得到三年以下,所以全體都湧向了北方和西伯利亞--去進行開發和死亡。

而我們這些人在這些年代正在少年隊的鼓點下齊步走……

群島上存在著一個頑固的傳說,什麼"勞改營是弗連克爾發明的。"

我覺得前面幾章已經足夠有力地駁斥了這種不愛國的甚至侮辱政府的臆造。儘管我們掌握的資料有限,但我想,我們還是成功地表明了為鎮壓和勞動而設立的營地的誕生日期是早在一九一八年。他們用不著什麼弗連克爾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即犯人不應該在道德的思索中浪費時間("蘇維埃勞動政策的目的全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個人的改過自新"),而應該勞動,同時必須給他們規定非常嚴峻的、幾乎是力所不能及的勞動定額。早在弗連克爾之前他們就已經常常把"通過勞動進行改造"掛在嘴上了(早在艾赫曼斯的時期,這句話的實際意思已經是"通過勞動進行消滅")。

是的,甚至用不著現代的辯證思維過程,也能想得到利用犯人在人煙稀少的地區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早在一八九0年交通部就決定動用阿穆爾邊疆區的流刑和苦役犯人從事修築鐵路的工作。對苦役犯人是簡單地強迫,對流刑移民和行政流刑犯則是准予其參加築路工作,為此可以獲得刑期的三分之一或對半的折減(不過他們寧願採取逃亡的辦法把刑期一下子甩掉)。自一八九六年至一九00年,在西伯利亞大鐵路貝加爾湖濱段勞動的苦役犯有一千五百多人,流刑移民兩千五百多人。

但總的說十九世紀俄國苦役地的發展趨勢是朝著相反的方向的:勞動變得越來越不帶強制性,越來越少。到了九十年代,連卡里地方的苦役監獄也變成了單純關押的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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