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拉里切夫還加上:"這個幫派必須摧毀……在工程界中沒有也不可能有忠誠!"(第五0八頁)奧奇金也說:知識界"這是一攤爛泥似的東西,正如國家公訴人所說,它是沒有脊梁骨的,這是絕對的無骨氣……無產階級的嗅覺不知道要高多少倍。"(第五0九頁)(不知為什麼無產階級那裡主要的總是--嗅覺……一切都是通過鼻孔。)

這樣的一些熱心分子幹嘛要斃掉?……起先判幾名主犯死刑,馬上改判為十年。(於是拉姆津便前去組織一個"沙拉施卡"一天堂島了。)

我國知識分子的歷史,幾十年間就是這樣寫的--從一九二年的革出教門(讀者還記得:"不是民族的頭腦,而是糞便"、"黑將軍們的同盟者"、"帝國主義的僱傭代理人")到一九三0年的革出教門。

"知識分子"一詞在我國成了一句罵人話,這還值得奇怪嗎?

公開的法庭審判原來是這樣搞法!探索中的斯大林思想終於達到了理想境界。(希特勒和戈塔爾這些半瓶醋是望塵莫及的,他們搞的那個國會縱火案是自我丟臉……)

標準已經樹立了--今後許多年可以照此辦理,只要總導演一句話,哪怕每個季度重複一次也行。總導演的旨意是把下一齣戲定在三個月之後開演。排演期限很緊,但是沒有關係。快來瞧,快來聽!只此一家!首次公演。

13孟什維克聯盟局審判(一九三一年三月--九月)最高法院專門庭,審判長不知為什麼換了什維爾尼克,其他都是各在其位--安東諾夫一薩拉托夫斯基、克雷連科、他的助手羅根斯基。導演們信心十足(涉及的材料不是技術問題,而是弄熟了的政黨問題)--帶上舞台的有十四名被告。

一切經過得不僅順順噹噹,而且順當得令人發傻。

我當時是十二歲,已經第三個年頭認真閱讀大《消息報》上的全部政治新聞。我一行一行地讀了審理這兩個案件的速記記錄。在"工業黨"一案中,我的兒童的心靈里已經感覺到有添枝加葉、弄虛作假、暗中安排的情形,但那裡至少有宏偉的布景--全面的外國武裝干涉!整個工業的癱瘓!分配部長職位!而在孟什維克一案里,掛出來的還是那些布景片,但已經褪了色,演員念台詞沒精打采,戲乏味得令人打呵欠,沉悶而平庸的重複。(莫非斯大林通過自己那犀牛般的皮膚竟能感覺到了這一點嗎?怎樣解釋勞農黨一案的撤銷和幾年裡沒有搞審判呢?)

如果又是依據速記記錄去分析,可能很枯燥。但我手頭有這次審判的一名主要受審人--米哈伊爾?彼得羅維奇?雅庫博維奇的新鮮證明材料,目前,他那份曆數了種種作弊手段的要求恢複名譽的申請書已經傳給了我們的救命恩人--私下出版物,人們已經能讀到當時的情況。

他恢複名譽的要求被拒絕了,因為對他們的審判事件已經載入了我國歷史的金色史冊,一塊石頭也不能抽出來--否則整個大廈就會垮掉!給雅庫博維奇留著前科,但為了安慰起見,決定發給他個人特定養老金,以照顧他的革命經歷。我們這裡真是無奇不有。

他的敘述用實例向我們說明了三十年代莫斯科的一連串審判的真相。

根本不存在的"聯盟局"是怎樣組成的呢?國家政治保衛局有一個列入計畫的任務:證明孟什維克抱著反革命的目的鑽進了國家機關並奪取了許多重要職位。實際情況和這個公式不對頭:真正的孟什維克沒有人擔任國家職務,並且這種人也沒有陷進這個案子。(據說,B?K?伊科夫的確是那無聲無息、什麼事也不做的孟什維克莫斯科局的成員--但是審判中不知道這一情節,也就作為次要人物走了個過場,得到了八年)。國家政治保衛局的計畫是;要有國民經濟最高委員會兩名,貿易人民委員部兩名,國家銀行兩名,消費合作社中央聯合會一名,國家計委一名(多麼令人厭煩的老一套!一九二0年也是規定"策略中心"里要有兩名是"復興同盟"的,兩名是"社會活動家委員會"的,兩名是……)。因此,抓人是根據職務是否合適。至於他們真的是不是孟什維克--只是根據耳聞。有些被抓進去的人根本不是孟什維克,但命令他們認為自己是孟什維克。被告的真正政治觀點,國家政治保衛局完全不感興趣。被定罪的同案人有的彼此連認都不認識。把人犯湊齊了,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些孟什維克當證人(後來所有的證人也都必然地得到了自己的刑期)。

庫茲馬?格沃茲捷夫就是其中一個,他是一個命運悲慘的人--他擔任過軍工委員會工人小組主席,二月革命把他從克列斯特監獄解放出來,後來使他當了勞動部長。格沃茲捷夫成了古拉格長期受難者。肅委頭一次抓他是在一九一九年,但他設法溜掉了(他的家屬長期受軟禁,如同坐牢,也不讓孩子上學)。後來撤銷了逮捕令。但一九二八年最終抓進去了,一直蹲到一九五七年。那年放回了家,一身重病,不久就死了。

拉姆律也作為證人出庭,做過極力效勞的、冗長嚕囌的發言。但國家政治保衛局寄希望於主要被告弗拉基米爾?古斯塔沃維奇?格羅曼(聲名狼藉的國家杜馬活動人物)和好細彼圖寧身上。

現在來介紹一下雅庫博維奇。他開始從事革命活動是那麼早,連中學都沒有能畢業。一九一七年三月他已經是斯摩棱斯克蘇維埃的主席了。由於具有堅定的信仰(它總驅使他去追求什麼目標),他是一個很有力的成功的演說家。在西部戰線代表大會上他冒失地把那些號召繼續進行戰爭的新聞記者稱為人民公敵--這是在一九一七年四月呀!他差點兒被趕下講台,他道了歉,但是他馬上把話頭一轉,把聽眾牢牢地抓在手裡,所以在講話結尾再次把他們稱為人民公敵時竟博得了暴風雨般的掌聲--並被選進了派往彼得格勒蘇維埃的代表團。由於當時辦事手續簡便,他剛一到那裡就被增選人彼得格勒蘇維埃的軍事委員會,左右著任命軍隊政委的事務,最後他自己也到了西南戰線當了集團軍政委,並在文尼察親自逮捕了鄧尼金(在科爾尼洛夫叛亂後),很後悔沒有當場把他槍斃(在審判中仍是這樣說)。

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永遠誠摯,永遠被自己的正確或不正確的思想完全吸引,在孟什維克黨內是個晚輩,他當時也的確年輕。然而這並沒有妨礙他大膽地熱心地向領導提出自己的方案,例如:在一九一七年春天他曾建議組織社會民主黨政府,還有,一九一九年建議孟什維克加入共產國際(唐思等人一貫地、甚至態度傲慢地拒絕他提出的辦法)。在一九一七年七月,他對於社會主義的彼得格勒蘇維埃同意臨時政府召來軍隊反對其他的社會主義者(儘管他們已經拿起武器出動了)一事深感痛心,並認為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十月革命剛一發生,雅庫博維奇就建議自己的黨完全支持布爾什維克,並以自己的參與和影響來改善他們正在建立的國家制度。他終於遭到了馬爾托夫的詛咒,到了一九二0年,由於確信已無力使他們轉到布爾什維克的道路上來,他最終地退出了孟什維克。

我所以要詳細地講這些是為了說明:雅庫博維奇不是個孟什維克,而在整個革命期間都是布爾什維克,最真誠的和完全無私的布爾什維克。一九二0年他還當過斯摩梭斯克省糧食委員(他們中間唯一的一個非布爾什維克),甚至糧食人民委員部曾通報表揚他為優秀的糧食委員(他現在保證說,當時沒有使用過懲罰隊;我不知道真假;在法庭上他曾提到,曾經布置過阻截隊)。在二十年代他主編過《商業報》,還擔任過其他顯要職務。在一九三0年依照國家政治保衛局的計畫需要湊集一批像這樣一類"混進來的孟什維克"的時候--他也就被捕了。

像大家一樣,雅庫博維奇也被交給了一群屠夫-偵查員,他們對他採用了全套辦法--有冷禁閉室,有不透風的熱禁閉室。還有打生殖器官。把他們折磨到這樣程度,以至雅庫博維奇和他的同案人阿勒拉姆?金茲堡在絕望中割開了靜脈。在復原以後不給他們上刑了,也不打他們了,只是兩個星期不讓睡覺,(雅庫博維奇說:"只要能睡一下!什麼良心、什麼名譽,都已不要了……")同時還要同已經投降了的其他人進行當面對質,他們也攛掇你認罪,攛掇你胡說八道。連偵查員自己(阿列克謝?阿列克謝耶維奇?納謝德金)也說:"我知道,我知道根本沒有這些事!但是他們要求我們搞出材料!"

有一次,雅庫博維奇被偵查員叫去,在那裡碰到了一個受盡折磨的囚犯。偵查員冷笑一下說:"這位摩西?伊薩耶維奇?捷吉里巴烏姆請你接受他參加你們的反蘇組織。你們兩個人隨便談談,我暫時走開。"說完就走了。捷吉里巴烏姆果真央告說:"雅庫博維奇同志!我請求你,請你接受我加入你們的孟什維克聯盟局。他們控告我接受外國公司的賄賂,威脅說要槍斃我。但是我寧可當一個反革命,也不願當個刑事犯死掉!"(多半是答應他當了反革命就不殺吧?他沒有上當:結果得到了一個幼兒園的刑期--五年。)國家政治保衛局手頭多麼缺少孟什維克呀,只得從自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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