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法律成熟了-1

但是,那些發了瘋似地從西方向我國邊界的鐵絲網爬來,好讓我們根據刑法典第七十一條"擅自返回蘇俄罪"把他們斃掉的人群在哪裡?與科學的預見相反,竟沒有出現這種人群,因此,向庫爾斯基授意的這個條文就落了空。全俄羅斯唯一的一個這樣的怪人就是薩溫科夫,但就是對他也沒有用上這個條文。可是另一種相反的懲罰--代替槍決的驅逐出境,卻廣泛地毫不遲延地試用了。

還在起草刑法典的那些日子裡,列寧靈機一動於五月十九日寫道:

"捷爾任斯基同志!談談把為反革命幫忙的作家和教授驅逐出境的問題。這件事要準備得周密一些。不準備好我們會幹出蠢事。……這事應當這樣處理:把這些軍事間諜全抓起來,而且要不斷地抓,有計畫地抓,把他們驅逐出境。請將這封信密交(不要複製)政治局委員傳閱。"

由於此項措施的重要性和教育意義,這個便條自然具有機密性。蘇聯國內一刀切似地紅白分明的階級力量配置,單單被這個資產階級舊知識分子的輪廓不清的凝塊破壞了。這箇舊知識界在思想領域起著真正的軍事間諜作用--因此除了把這一團思想淤血趕快刮乾淨並扔出國境以外,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列寧同志本人已經病倒了,但政治局委員們顯然表示了贊同,於是捷爾任斯基同志就實行了捕捉,一九二二年底把將近三百名知名俄國文學家裝上了……駁船?……不,裝上了一艘輪船送進歐洲垃圾堆(在那裡站住了腳並出了名的人中有哲學家洛斯基、布爾加科夫、別爾佳耶夫、斯捷朋、維舍斯拉夫采夫、卡爾薩文、弗蘭克、伊林;有歷史學家梅爾左諾夫、米亞科金、基澤維捷爾、拉普申等;文學家和政論家瓦爾德、伊茲戈耶夫、奧索爾金、佩舍霍諾夫。在一九二三年初還有分小批驅逐出去的,如列夫?托爾斯泰的秘書布爾加科夫。因交友不慎被牽扯進去的還有一些數學家,如謝利瓦諾夫)。

然而,不斷地抓--沒有做到。也許是因為流亡者們大喊大叫說這是給他們送來"禮物",反正弄明白了這個辦法也不是最好的,白白地放走了槍決材料,而在那個垃圾堆里還可能長出有毒的花來。於是就放棄了這個辦法。以後的清洗辦法,或者是去見杜鶴寧,或者是去"群島"。

1926年批准的(一直到赫魯曉夫時期)改善了的刑法典把所有以前的分散的政治條文擰在一起,織成一張五十八條的結實的拉網--專門用來干這種捕撈的活兒。捕撈的對象很快就擴大到工程技術知識界--它是特別危險的,因為它在國民經濟中佔有實力地位,並且單靠一個"先進學說"很難加以控制。現在明白過來了,那次為奧爾登博格爾昭雪的審判是錯誤的。(那時本可以揪出一個挺像樣的中心!)--還有克雷連科打的那張包票:"在一九二0--二一年已經談不到工程師的怠工"也說得太急了。不是怠工,比怠工更壞--是暗害行為(這個詞兒好像是沙赫特案件的一名普通偵查員的發明)。

剛剛明白了現在要抓暗害行為,--儘管這個概念在人類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在所有工業部門、在各個生產單位,這種行為就一件一件毫不費力地揭發出來了。然而,在這些零零碎碎的發現中還沒有完整的意圖,執行的技術也不夠完美,而這正是斯大林的天性以及我國司法機關的偵緝部門一貫追求的目標。並且我們的法律終於到了成熟期,可以拿出點真正完美的東西叫全世界瞧瞧了!這東西就是一次統一的、大型的、協調得很好的審判,這一次是對工程師們審判。這樣就搞起了

11)沙赫特案件(一九二八年五月十八日--七月十五日)。蘇聯最高法院專門庭,審判長維辛斯基(當時還是第一國立莫斯科大學校長),主要公訴人H?B?克雷連科(意義重大的相遇!好似傳送法律接力棒),五十三名被告,五十六名證人。真是規模宏大呀!!!

可是,在規模宏大中也包含著這次審判的弱點:如果在每一個被審人身上哪怕只牽三條線,加起來就有一百五十九條,而克雷連科卻只有十根指頭,維辛斯基也只有十根。當然,"被告竭力向社會揭發自己的嚴重罪行",但不是全體,這樣做的只有十六個人。十三個人"狡辯"。二十四人則根本不承認自己有罪。這就造成了不可容許的口徑不一致,而群眾一般說是不能理解這種現象的。除了優點(然而都是以前的審判中已經有過的)--被告和辯護人的束手無策,他們無能改變或推倒判決,--這一起新案的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別人不說,在有經驗的克雷連科看來這是不能原諒的。

我們眼看著就要邁進無階級社會,現在我們終於有了實現平衝突審判(反映著我們制度的內部無衝突性)的能力。在這樣的審判中,法院、檢察長、辯護人和被告都應當同心協力地奔向一個目標。

何況,沙赫特案件的規模--只是一個煤炭工業,而且只是頓巴斯一地,與時代是不相稱的。

顯然,在沙赫特案件結束之日,克雷連科馬上就開始另外挖一個容量大的新坑(連他經辦沙赫特案件時的兩個同事--社會公訴人奧薩德奇和舍因也掉進了這個坑)。不用說,他得到已經抓在雅戈達的堅強手裡的國家政治保衛總局的整個機關多麼熱心和熟練的幫助。需要製造出一個全國範圍的工程界的組織,然後再把它揭發出來。為此,需要搞出幾名為首的有影響的暗害人物來。工程界里誰不知道彼得?阿基莫維奇?帕爾欽斯基就是這麼一個絕對有影響的、十分矜持的人物呢?他在本世紀之初就是一個大名鼎鼎的採礦工程師,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已經是軍事工業委員會副主席,領導了整個俄國工業為戰爭出力的工作,它在戰爭進程中彌補了沙皇備戰工作的缺陷。在二月革命後他成了工商次長。他在沙皇時代因進行革命活動受過迫害;十月革命後曾三次被捕入獄(一九一七、一九一八、一九二二);從一九二0年起是礦業學院的教授和國家計畫委員會的顧問(關於他的詳細情形見本書第三部第十章)。

這個帕爾欽斯基也就是被內定為進行一次新的大規模審判的主要被告。然而,輕舉妄動的克雷連科,儘管已經有了十年名聲響亮的檢察長工作經歷,在進入對他完全生疏的工程之邦時,不僅不懂材料力學,而且連可能發生的心靈阻抗也一竅不通。克雷連科的選擇證明是錯誤的。帕爾欽斯基經受住了國家政治保衛總局所能施展的一切手段--沒有屈膝投降,沒有在任何胡說八道的東西上簽名便死去了。馮-梅克和維利奇科與他一起經受了考驗,看來也沒有屈服。他們是死於刑訊還是遭到槍決--我們暫時不得而知,但他們證明了,是可以反抗的並且是可以頂住的--從而給後來所有那些著名的被告留下了火辣辣的責難。

雅戈達為掩蓋自己的失敗,於一九二九年五月二十四日公布了一項國家政治保衛總局關於他們三人因進行重大暗害活動而被槍決的簡短公告和對其他許多不提名的人的譴責。

白費了多少時間呀!--幾乎整整一年!多少審訊之夜呀!多少偵查員的想像力呀!--都落空了。克雷連科不得不一切從頭做起,找尋一個有名望、有影響而同時又是很軟弱、很容易擺布的人物。但是他對這個該死的工程界實在了解得太差,以至又在各種不成功的試驗品上花費了一年時間。從一九二九年夏天起,他在赫連尼科夫身上用了一番工夫,但赫連尼科夫沒有同意扮演卑鄙角色就死掉了。費多托夫這個老傢伙倒是被制服了,但是他太老,而且又是個紡織工作者,一個油水不大的部門。一年又白白地過去了。全國都在等著一次包羅一切的暗害案的審判,斯大林同志也在等待--而克雷連科的好戲卻遲遲不能出籠。只是在一九三0年夏天,不知道難找到並提出了一個對象:熱工研究所所。長拉姆津!--於是就把他提起來,前後用了三個月時間排練並演出了一出好戲--我國司法界的真正完美傑作,世界司法界望塵莫及的範例--

12)"工業黨"審判(一九三O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至十二月七日)。最高法院專門庭,仍是那個維幸斯基,仍是那個安東諾夫一薩拉托夫斯基,仍是我們心愛的克雷連科。

現在已經不存在那些妨礙讀者看到我們手頭拿的這本完整的速記記錄或不讓外國記者旁聽的"技術性原因"了。

意圖宏偉:在受審人席上的是國家的整個工業界、它的各部門和計畫機關(採礦工業和鐵路運輸部門從哪條縫裡漏走了,這隻有主辦者的眼睛才看得見)。同時,節約用材:被告只有八人(考慮到了在沙赫特案件上犯的錯誤)。

你們會叫起來:八個人能代表整個工業界嗎?能,我們甚至感到太多了!八個人當中--光代表作為最重要的國防部門的紡織業的就有三個人。那末想必有成群的證人吧?總共七個,也是在押的暗害分子。那末總會有成堆的作為罪證的文件?圖紙?設計方案?指示?通報?意見?檢舉材料?私人筆記?一概沒有!就是說--一張小紙條也沒有!國家政治保衛局怎麼這樣馬虎?--抓了那麼多人都一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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