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我國下水管道的歷史-1

第二章我國下水管道的歷史

現在一寫個人迷信的胡作非為,老是再三地釘住那個如鯁在喉的三七三八年不放。給人的腦子裡留下個印象,好像無論在它以前或以後都沒有關過人,一切全是在三七三八年。

我手頭沒有任何統計資料,但不怕錯說一句:三七三八年的水流既不是唯一的,甚至也不是主要的,可能只是曾經漲滿過我們監獄下水系統陰暗惡臭的管道的三股最大水流中的一股。

在此以前有二九三O年的水流,浩如鄂畢河,把一千五百萬上下(說不定還要多)的庄稼人塞入凍土帶和泰加林。但庄稼人是沉默寡言、不識字的人,他們既沒有寫申訴書,也沒有寫回憶錄。對於他們,偵查員無須成夜成夜地埋頭苦幹,也不必花費時間作筆錄只要樹蘇維埃的一紙決議就夠了。這股水流溢進、滲入了永久凍土帶,今天連最熱心腸的人士也差不多沒有誰回憶這件事。好像它並沒有使俄羅斯的良心受到損傷。然而斯大林(也是你我)所犯下的罪行,沒有比這件事更重的了。

以後是四四四六年的水流,浩如葉尼塞河:順著污水管道,把整個整個的民族和幾百萬幾百萬當了俘虜(那是為了我們!)。被趕到德國而後來返回祖國的人驅逐了(這是斯大林採取的燒灼傷口好使它趕快結痂的療法,免得整個人民的身體都需要休息、喘氣、休整)。但在這股水流中,多數也是普通人,也沒有寫回憶錄。

而三七年的水流,把有地位的人、有黨內資歷的人、受過教

育的人,也卷進去了,也把他們帶到群島,他們周圍有許多受到株連的人留在城市裡,而且有多少筆杆子呀!他們現在一起寫呀,說呀,回憶呀:三七年!人民苦難的伏爾加河!

可是你對克里米亞的韃靼人、加爾梅克人、或者車臣人說:"三七年"他們只會聳聳肩膀。對於列寧格勒說來,以前已經有過三五年,三七年又算得了什麼?而對"二進宮"的人或波羅的海沿岸人,四八四九年不更艱難嗎?如果熱心於文體和地理學的人們責備我,說我還忽略了俄國的另外一些大河,那麼請稍候一下,因為各股水流我還沒有說完呢,容我在下面細說。有了水流就不愁不匯成其他的大河。

大家都知道,任何器官不進行練習是要衰亡的。

因此,如果我們知道,那個被歌頌的並高置於全體活人之上的機關(他們自己用這個難聽的詞來稱呼自己)的一根觸鬚也沒有衰亡,相反長得愈來愈長,筋肉愈來愈壯一那就很容易猜到,他們是經常在進行練習的。

管道里的水流有脈動,壓力有時高於設計標準,有時低於設計標準,但監獄下水道從來也沒有空過。我們被壓榨出的血、汗和尿,經常拍擊著管壁。這個下水管道的歷史,是連續不斷的吞進和流走的歷史,只是汛期和平水期不時交替。水流一會兒較大,一會地較小,還有一些涓涓山溪、溝槽泄水以及被收攏的單獨水滴,從四面八方匯合到這裡。

往下按時間順序列舉的事實,既包括千百萬被捕者所構成的水流,也將涉及普通的不顯眼的幾十人構成的小溪。但這還很不完全,還很貧乏,還受我洞察歷史的能力所限。這方面需要由活著的知情人來作許多補充。

在列數史實的時候,最難的是開端。因為追溯的年代越遠,留下來的證人就越少,傳聞湮滅了,模糊了,而編年史卻沒有,或者已經成為禁書。同時,把特別殘酷無情的年代(國內戰爭)同本可發發善心的最初的和平年代相提並論,也是不怎麼公平的。

但是,在爆發國內戰爭以前,早已看得出來,像現在這樣的俄國,有著這樣的居民成分,搞什麼樣的社會主義自然都是行不通的。這個國家當時就已經被弄得一團糟了。專政的最初一個打擊落在立憲民主黨人頭上(在沙皇制度下,它是極端的革命傳染病,在無產階級政權下極端的反動傳染病)。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底,在未開成的首屆立憲會議預定會期內,立憲民主黨就被宣布為非法,並開始了對其黨人的逮捕。大約同一時期,對"立憲會議同盟"、"士兵大學"系統實行了抓捕關押n

根據革命的意志和精神很容易猜想到,在這數月里,"克列斯特"、"布蒂爾卡"及許多同一類的外省監獄,塞滿了大富豪、社會知名人士、將軍和軍官,以及各部和整個國家機關的那些不執行新政權命令的官員。契卡的最初一項行動,就是逮捕全俄職員協會罷工委員會。內務人民委員部一九一七年十二月的最初一個通令指出:"鑒於官吏們的怠工……各地應發揮最大的主動性,不放棄沒收、強制和逮捕等手段"。

雖然弗?伊?列寧在一九一七年底為了建立"最嚴格的革命秩序",要求"無情地粉碎醉鬼、流氓、反革命分子及其他人等製造無政府狀態的一切企圖"就是說,他預料十月革命的主要危險將是來自醉鬼,而反革命分子僅僅聚集在第三排的某個地方。但是他對任務也有比較廣泛的提法。在《怎樣組織競賽》一文中(一九一八年一月七、十日),弗?伊?列寧宣布了一個普遍性的統一目標"肅清俄國土地上的一切害蟲"。而且,他把害蟲理解為不僅是階級異己分子,並且還有"逃避工作的工人",例如彼得堡黨印刷所的排字工人(這是很久以前所發生的事。我們現在甚至難於理解,工人們剛成了專政者,怎麼會逃避為他們自己幹活)。還有:"……在大城市的哪一個街區,在哪一個工廠,在哪一個村子……沒有……咱稱為知識分子的怠工分子?"誠然,肅清害蟲的形式,列寧在這篇文章中預見到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地方坐牢;有的地方叫他們去打掃廁所;有的地方"一當監禁期滿就發給他們一張黃色卡片";有的地方把寄生蟲槍決,這裡可供選擇的是:監牢"或者受到最勞累的強迫勞動的處分"。雖然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已規定並提示了懲罰的基本方向,但還建議把找尋最好的肅清辦法作為"公社和村社"競賽的對象。

誰被包括在這個廣泛的害蟲定義中,我們現在已無法作詳盡無遺的研究:俄國的居民成分太不劃一了,其中可以遇到一些孤立的、完全不需要的、而現在已被遺忘了的小集團。地方自治工作者當然是害蟲。合作社創辦人也是害蟲。房產主都是害蟲。在文科中學的教員中有不少害蟲。教會的教區理事會滿是害蟲,教會合唱團里害蟲在嗡嗡叫。所有的神甫都是害蟲,所有男女僧侶就更不用說了。而且連那些托爾斯泰主義者,當他們去參加蘇維埃工作,譬如說參加鐵路工作時,沒有書面起誓保證拿著武器去保衛蘇維埃政權,也暴露出自己是害蟲(我們還將看到對他們進行審判的事例)。話既然說到鐵路就說說鐵路吧有很多害蟲躲在鐵路制服下,必須把他們揪出來,對某些還要拍打拍打。還有報務人員,這些不知為什麼大量地是不同情蘇維埃的不可救藥的害蟲。關於鐵路員工全俄執行委員會以及其他的工會,也說不出什麼好話,那裡往往充滿了敵視工人階級的害蟲。

僅僅我們所列舉的這些集團.就已經是一個極大的數字足夠幾年的清除工作了。

而各種各樣的可惡的知識分子、不安生的學生、各種怪人、真理尋求者和苦行者又有多少呀?彼得一世就曾竭力從羅斯身上清除掉這些人,因為他們總是妨礙嚴整的政制。

如果利用過時了的訴訟形式和法律規範,而且還是在戰爭的條件下,要進行這項衛生大掃除是不可能的。但是,採取了一種嶄新的形式;非司法的制裁,全俄肅反委員會把跟蹤、逮捕、偵查、檢察、審判和決定的執行集中於一身的革命哨兵,人類歷史上獨一無二的懲罰機關,就擔負起了這項不高尚的工作。

在一九一八年,為了使革命在文化方面也得到更快的勝利,開始掏空和撒凈聖徒的遺骸,拿走教堂用具。為了捍衛遭到破產的教會和寺院,爆發了人民騷動。到處敲起了警鐘,東正教徒們跑來了,有的還拿著棍棒。當然,有的必須就地開銷,有的要抓起來。

現在對一九一八一九二O年進行思考的時候,我們遇到一些難題:那些還沒有送進牢房就已經崩了的人算不算進監獄流量中去?所有被貧農委員會在村蘇維埃辦公室旁邊或院子後面收拾掉的人,列入哪一欄?每省都揭開了成嘟嚕的陰謀(梁贊兩起、科斯特羅馬一起、維西漢沃格茨克一起、魏里日一起、基輔幾起、莫斯科幾起、薩拉托夫一起、契爾尼科夫一起、阿斯特拉罕一起、雪裡格爾斯克一起、斯摩棱斯克一起、波勃魯依斯克一起、唐波夫一起、卡伐克利斯克一起、契姆巴爾斯克、魏里戈魯克、姆斯季斯拉夫里一起,及其他)。它們的參加者哪怕是來得及一隻腳踏上了群島的土地?或者因為沒有來得及,就不必列入我們研究的對象了?除了一些著名的暴亂(雅羅斯拉夫爾、穆羅姆斯克、雷賓斯克、阿爾扎馬斯)被鎮壓外,我們對某些事件光是知道一個名稱例如一九一八年六月科爾賓斯克槍殺事件這是怎麼回事?槍殺了誰?……往哪裡寫呢?

解決下列的問題也有不少困難:是否應把好幾萬的人質算在這裡,或者應列入國內戰爭的資產負債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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