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1

幾個星期之後,當我們正躺在床上看書的時候,詹妮突然把書合攏了,然後對我說道:「可能並沒有什麼。」

「什麼可能並沒有什麼?」我心不在焉地問道,仍然低頭看著書。

「我的生理期推遲了。」

她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的生理期?真的嗎?」我把臉轉向她。

「有時候會這樣。可是,已經晚了一個星期了。而且,我還覺得有點怪怪的。」

「怎麼怪怪的?」

「就像我患了輕微的流感或別的什麼。有天晚上,我泯了一點兒酒,結果我有點兒想嘔吐。」

「這可不像你。」

「只要一想到酒精,就會令我感到噁心。」

「那麼你認為——」我開始問道。

「我不知道。你認為呢?」

「我怎麼會知道呢?」

「我也沒說什麼,」詹妮說道,「只是萬一——你知道。」

我意識到這對於她和我來說將是多麼的重要。我們在暗中悄悄地等待著為人父母,我們有可能將迎來一個小生命!我們並排地在那兒躺了很久,彼此都沒有說話,只是直視著前方。

「看來我們今天晚上要失眠了。」我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可是,這種不確定都快讓我受不了了。」她承認說。

「來吧,穿好衣服,」我說道,「讓我們去藥店買一個家用驗孕套具。」

我們手忙腳亂地穿上短褲、T恤,然後打開前門。馬利在我們前面蹦蹦跳跳,他對於一次深夜的汽車出行感到十分開心。他靠在我們那輛小型的豐田汽車旁,後腿立地騰躍起來,一上一下地跳躍著、擺動著,他的下顎不斷地淌著口水,興奮地喘著氣。當我要打開後門的時候,預想到將有一個重大的時刻,他絕對會興奮得發狂的。「瞧他那幅興奮樣,會讓人們誤認為他才是父親。」我說道。當我把車門打開的時候,他一下子便跳到了后座上,因為他太過高興,用力過猛,所以一下子滑到了座位的另一邊,結果他的腦袋「砰」的一聲撞在了對面的車窗上,不過顯然並沒有受傷。

藥房一直會到半夜才打烊。當詹妮跑進藥房的時候,我便和馬利在車裡等著。有一些東西人們是不會買來存放在家裡的,而家用驗孕套具便位居這類物品的首位。馬利在后座上踱著步,發出充滿抱怨的嗚嗚聲,他的眼睛緊緊盯著藥房的前門。每當他興奮的時候——實際上,他醒著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處於興奮狀態的——他的反應便是急促地喘氣,嚴重地分泌著過量的唾液。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你安靜點兒,」我告訴他說,「你認為她進去是要幹什麼呢?偷偷摸摸地為我們打開後門嗎?」他用躁動不安地搖擺著身體作為了回答,濺了我一身的口水和散落的狗毛。我們已經習慣了馬利在汽車上的這種禮節,而且會在前座上放一條浴巾以備不時之需,我常常用這條毛巾把自己以及汽車裡面擦拭乾凈。「坐好,」我說道,「我想她就要返回到車裡來了。」

五分鐘之後,詹妮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袋子。當我們駛出停車場的時候,馬利將他的肩膀楔入了我們那輛小型的有倉門式後背的汽車的凹背摺椅之間,把前爪搭在主操縱台上以平衡身體,鼻子觸碰著後視鏡。每一次拐彎,我們都會讓他掉落下來,胸部先著地,撞到緊急制動器上。而在每一次摔下來之後,他非但一點兒都不覺得狼狽,反而更加開心,然後他會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身來。

幾分鐘之後,我們回到了家裡的浴室,而一個價值八美元九十九美分的驗孕套具正攤開在水池邊上。我大聲地讀著使用說明。「Ok,」我說道,「說明上寫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這個杯子里尿尿。」接下來的步驟,便是將一個膜狀的驗孕條放進尿液中,然後再放進套具里附帶的一個小瓶的溶液裡面。「等待五分鐘,」我說道,「然後,我們將驗孕條放進第二瓶溶液里,浸泡十五分鐘。如果驗孕條變成藍色的話,那麼你肯定就是懷孕了!」

我們焦躁難耐地度過了第一個五分鐘。然後,詹妮將驗孕條放進了第二個溶液瓶子里,說道:「我無法忍受站在這兒等待結果。」

我們便走進了卧室,隨便地交談起來,假裝我們所等待的事情並不重要,就像是在等待著一壺水燒開那樣。可是,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我的胃部升起一股緊張不安的恐懼感。假如驗孕條呈現陽性的話,那麼,我們的生活就將永遠地改變了。假如結果是陰性的,那麼,詹妮就會遭受沉重的打擊。等待的這十五分鐘,就彷彿像度過了一生那樣漫長。定時的鬧鐘聲終於響了。「時間到了,我們進去吧,」我對詹妮說道,「無論結果如何,你知道,我愛你。」

我走近浴室,將驗孕條從瓶子里撈了出來。確定無疑,是藍色的!猶如深海一般的藍色。一種暗的、濃郁的深藍色。一種不會同其他任何顏色相混淆的藍色。「祝賀你,親愛的!」我激動萬分地說道。

而詹妮已經激動得不知應該說什麼了,她只能回答一聲:「哦,我的上帝!」然後便撲進了我的懷中。

我們就這樣站在水池邊,互相擁抱著,眼睛緊閉,漸漸的,我意識到我們腳下有一陣騷動。我低頭望去,原來是馬利站在那兒,他擺動著身體,腦袋也上下搖晃著,尾巴重重地擊打在亞麻質的壁櫥門上,以致於我認為那扇門有可能會留下凹痕。當我蹲下身擁抱他的時候,他躲開了。哇!原來他跳起了「馬利曼波舞」,而這隻能意味著一件事情。

「這一次你又拿了什麼?」我問道,然後開始追趕他。他邁著大步,慢跑進了卧室里,迂迴前進著,以致於我無法抓到他。當我終於把他逼到角落裡,掰開他的下顎的時候,一開始我什麼也沒有看見。然後,在他的舌頭根部,我發現了某個東西。膜狀,細長,扁平,顏色是那種深海一般的藍色。我把手探了進去,將我們那張呈現出陽性結果的驗孕條掏了出來。「抱歉讓你失望了,朋友,」我說道,「但這個可是要放進剪貼簿上留作紀念的。」

詹妮和我開始放聲大笑起來,並且笑了很長時間。我們猜想著他那個大大的短而結實的腦袋裡此刻會在想著什麼,便感到非常有趣。「嗯,如果我破壞了證據的話,或許他們會忘記這一不幸的情節,而我最終也不必同一個闖入者分享我的城堡了。」

然後,詹妮抓起了馬利的前腳爪,讓他後腿站立起來,與他在屋子裡跳起舞來。「你就要當叔叔了!」她唱道。而馬利則以他那招牌式的方式作為了回應——突然朝她了撲過來,然後將他那大大的、濕漉漉的舌頭粘在了她的嘴唇上。

第二天,詹妮在上班時間給我打來電話。她的聲音洋溢了無法抑制的興奮之情。原來她剛剛從診所回來,而醫生已經正式確認了我們在家中所測試的結果。「他說一切正常。」她說道。

昨天晚上,我們便已在日曆上倒數,試圖精確地推算出受孕的日期。她很擔心,幾個星期之前,當我們展開瘋狂的清除跳蚤的行動時她便已經懷有身孕了,而她則完全暴露在那些不利健康的殺蟲劑前,沒有進行任何的防護措施。她將自己的擔心告訴了醫生,他則表示可能並沒有多大問題。他建議說,只要不再繼續使用那些化學製劑就可以了。他給她開了些孕期的維生素,並且告訴她三周之後再來診所照一下超聲波掃描圖,這是一種能夠讓我們見到詹妮腹中的胎兒的電子圖像。

「他希望我們務必帶一個錄像帶去,」她說道,「這樣我們就可以為孩子保留下我們自己拷貝的一卷帶子了。」

在我辦公桌上的日曆上,我做了一個標記。

有些本地人會告訴你說佛羅里達有四季,他們承認說,儘管這四個季節不太鮮明,但是仍然存在著微妙的季節變化。不要相信他們說的。實際上,這兒只有兩個季節——溫暖、乾燥的季節與炎熱、濕潤的季節。前天夜裡,我們迎來了熱帶那悶熱的天氣,這時候我們才清醒地意識到,我們的小狗已經不再是一隻小狗了。隨著冬天迅速地更替為了夏天,馬利也似乎迅速地變換成了一隻身材瘦長的成年狗。在五個月大的時候,他那過大的黃色毛髮覆蓋下的身體,已經長成了松垂、起皺的模樣。他那巨大的爪子作為身體的一部分,看上去也不再是那般滑稽可笑了。他那如針形狀的幼齒也已經變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尖牙,在一陣迅速地咬牙切齒之後,能夠咬壞一個飛盤,或者一隻嶄新的皮鞋。而他的犬吠則深化為了一種令人聞之喪膽的隆隆巨吼。當他用後腿站立,搖搖晃晃地轉著圈的時候——這是他經常性的動作,就像是一隻正在跳舞的俄羅斯馬戲團里的狗熊——能夠將他的前爪搭在我們的肩膀上,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

獸醫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發出了一聲輕柔的口哨,然後說道:「你們手中抱著的已經是一個大男孩了。」

正如我們所說的那樣,他已經長成了一隻英俊的、可以作為範本的拉布拉多犬,而我不得不向存有疑心的詹妮女士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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