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昨日楚河 第一百零六章 小說一般的家族史

楚志輝的告別儀式,安排在了星期六的下午。

這是蒙芊卉通過電話告訴何訪的,自從那天在醫院分手之後就一直沒有見到蒙芊卉本人,即便是每天電話的聯繫,也都只是匆匆數語。

何訪很理解蒙芊卉此時的複雜情況,就算蒙芊卉不特意強調所有的事情都由她自己來解決,他也會給她留下這個空間。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不能像青春衝動的小孩子一樣的無所顧忌,何況,這又是一樁外人無從插手的家事!

「她現在應該會很忙亂吧?」

入夜時分,何訪還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楚志輝的辦公室里,雖然公司這兩天已經開始正常工作,不過此時真的只剩了他一個人,其他人包括唐凝都被他轟走了,那個丫頭再不休息,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撐下去了,剛才下班的時候,他幾乎是強行把她推出了門口,又讓錢正明親自開自己的車送她回家。

一天接待了十幾波專門來訪,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專門來探虛實的各色人等,又接聽了幾倍這個數字的電話,這樣的生活早就成了這些日子的主旋律,甚至連說出的話,都早成了套路,自己只不過是一次次的機械式重複。而疲憊的身心,總是能在這裡找到最好的休整。

一想到蒙芊卉,就不由得想起那天在醫院中後來發生的事情,那些有關於楚志輝家庭的故事,這些事情直到現在何訪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感覺就像很多小說里的故事一樣,對了,就是小說,楚志輝背後那像小說一般的家族史。只不過,何訪真的沒有想到這中間竟然也包括了蒙芊卉。

那天,就在太平間的門外,何訪攙著已經在沒有力氣哭出聲的蒙芊卉走出來的時候,迎面碰上了一群人,一群哭喊著衝過來的人,一群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人,何訪只是從他們口中呼叫的名字里聽出來,猜測著他們應該也和楚志輝有些關係。

「喂,這是怎麼回事?真的是阿輝嗎?」

一個帶頭的中年男人,也是這一群人中唯一沒有哭喊的人,直奔到蒙芊卉的面前劈頭問道,口氣硬冷的就象他臉上的神經。

何訪皺了皺眉,這是什麼人,這麼不懂事,難道瞎了嗎?蒙芊卉現在的狀態,已經沒有辦法再接受什麼刺激了,何訪正要發作,卻感到蒙芊卉的小手輕輕拽了拽自己的衣襟,而她的人也硬撐起了身子,迎上前去。

「三哥。」

三哥?何訪詫異著蒙芊卉的這個稱呼,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蒙芊卉的家中只有一個母親,並沒有聽她提起過其他的親人,而且眼前這一個三哥看上去應該是和楚志輝有些關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有點亂。

不過對話中的兩個人可沒有心思關注何訪的感覺。

「你不用這麼叫我,只要告訴我是與不是,還有事情經過就好。」那個被蒙芊卉稱為三哥的人卻絲毫沒有顧念眼前這個看上去已經虛弱的連站穩都很困難的年輕女子,口氣很絕。

何訪血往上涌,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讓他已經太過疲倦,如果不是這裡就是楚哥安息的旁邊,如果不是剛才蒙芊卉的暗示,恐怕此刻早就衝上去了,罵人?那是客氣了。

身為當事人的蒙芊卉反倒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平靜的回答著:「是哥,是車禍。」

只是這簡單的五個字,在沒有別的。

那個三哥聽到這裡卻揚了揚眉頭:「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問你的是經過!」

蒙芊卉剛要張口,卻被何訪一把拉到了身後。

「是誰不會說話?你也是這麼大的人了,沒人教過你說人話嗎?」

何訪兩眼圓睜,怒意如火焰似乎要從眼睛中噴射出來,至於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想去關心。

「小子,你他媽說什麼呢?」

「你是什麼東西?」

「哪兒來的SB,這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那個中年人眉頭陡豎,只不過還沒有等他發作出來,他身後那一群不知道什麼人的男男女女都是先站出來一堆,紛紛遙指著何訪叫罵著,之所以是遙指而不是直接衝上來,恐怕是礙於何訪那一米八多的健壯身材,外加上後面那不知底細,但同樣瞪大了眼睛的紅衣眾。

「沒教養!」那個中年人此時才說出口的一句話,倒是讓何訪一下差點氣得樂出來,沒教養?這他媽說的是我?

不過中年說完之後,就像直接把何訪在空氣中過濾掉一樣,直接轉頭朝向蒙芊卉,語氣也更嚴厲了起來。

「我要知道過程!」

蒙芊卉又一次拉扯著何訪的衣襟,走上前來,不過這一次她的話倒是沒有讓何訪失望。

「想知道,可以,你自己去賽車場,去找那灘血跡,去找那輛肇事車,去找警察,我只知道,這裡是哥靈魂安息的地方,這裡需要的是安靜。訪,我們走。」

中年男人剛要去拉住蒙芊卉,但是被何訪惡狠狠的一瞪,不知道怎麼的心底一激靈,半途停了下來。

「三哥,這臭丫頭找的是個什麼人?自己也這麼拽?」

「這丫頭太不把你放在眼裡了。」

「就是,太沒教養了。」

「好了!」中年男人一揮手,制止住了這些沒有油鹽的廢話。

「你們在這等著,我進去看看二哥。」

「我們也一起去看看。」

「閉嘴!」

中年人回頭目光陰冷的注視著身後的這些人,一時間讓這些人身上一涼,頓時銷了聲息。

「她說的沒錯,二哥需要安靜。」

在眾人的噤若寒蟬之中,中年人截住了將要鎖上射門的值守老人,孤身一人走了進去。

「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人,這副德性?」

蒙芊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如果純粹按照血緣關係的話,他也算是我的哥哥。」

哥哥?

何訪完全無法把這個詞和那個男人聯繫在一起,等等,哥哥?那個男人把楚志輝叫做二哥,而蒙芊卉稱呼他的是,三哥?

難道?

何訪猛的把頭轉向了蒙芊卉,後者一臉平靜的道。

「是,他叫楚志峰,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楚志輝是我二哥。這些事情待會兒再說吧,我們先離開這兒。」

蒙芊卉說完這場一長串話後,整個人重又虛弱的軟了下去,何訪急忙把她重新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原來,原來如此!

見到蒙芊卉緊閉著的眼睛,和臉上依然堅決地神情,何訪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扶著她一起向外走去,此時他們的身旁除了一群面露關切之色的紅衣男人,唐凝和席堇已經失去了蹤影。何訪沒有找,因為剛才他已經留意在太平間外一見到楚志峰的時候,席堇就已經暗示著唐凝兩人先行悄然離開了,看來席堇和楚家人之間的關係應該也不怎麼融洽。

楚家!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家庭?或許只有待會兒芊卉親口告訴自己了。

夜色終於姍姍而至,而對於那天來說,這夜來得及時,它終是將這漫長的一天熬到了了結的邊緣。

蒙芊卉家附近的一間茶室中,一對男女靜靜的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

兩杯清茶早已找不到飄在杯口的絲絲熱氣。

何訪看著對面的蒙芊卉,自從半小時前坐到這裡,她就始終低著頭,似乎將所有心神都停留在那幾片飄蕩在水面的茶葉上。

今天這樣的狀態,蒙芊卉不開口,何訪也只能在一旁靜靜的等著,或許夜色的深沉真的能讓人變得冷靜,現在他的心境已經有了些許的平復。

「訪?」

不知道什麼時候,蒙芊卉終於抬起了頭,白天那一直掛在臉上的讓人心碎的凄然,彷彿消退了許多,往日里最常見到的平靜又重新顯現出來,只不過,那深深埋在眼底里的悲傷,又如何能逃過情人的關注。

「嗯。」

何訪故作不知的輕輕應了一聲,兩眼聚起柔和的光芒望了過去。

蒙芊卉的眼光久久注視著面前的人,今天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噩夢,那個從小就和自己最親近的二哥,就在一轉眼間,永遠離開了自己,聽到醫生口中的宣告,她的感覺就像是整個天都一下子垮掉了下來,自己卻全然不知所措,在那一刻,全世界好像只有這個男人才能給自己撐起一塊可以躲避的角落。

理智告訴她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然而感情上她卻接受不了,現在的她不再是那個用堅硬外殼包裝起來的冷艷,而只是一個需要別人關懷照顧的小女人,好在有他,讓她可以沒有保留的暴露著自己脆弱的一面,可以不再需要任何的偽裝。

終於,蒙芊卉的目光從何訪的臉上飄移開去,越過頭頂,投向似不可知的遠方。

而何訪一直在等待的話也彷彿是從同樣遙遠的地方傳進了耳中。

「生我的那個男人,名字叫做楚景言……」

楚景言?!

何訪強自按下了叫出聲的衝動,只有張得大大的嘴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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