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臣服的意義

接納當下

你屢次提到「臣服」。我不喜歡這個理念。它給人宿命的感覺。如果我們老是接受現狀,就不會做任何改善的努力了。我總覺得個人生活和集體的進步不在於接受現狀的局限,而是憑著奮鬥超越它們,進而創造出更好的。人類若非如此,如今還會住在山頂洞裡。我們要如何在臣服和改善之間取得折衷而有所做為?

對某些人來說,臣服也許有負面的涵義。它暗示了失敗、放棄、未能面對生命的挑戰、變得灰心喪志等等。然而真正的臣服卻截然不同。它不是要你對於你身處的情境做被動的忍受而無所做為。它也不意謂著要你不做計劃或不採取積極的行動。

臣服就是以隨順生命之流代替逆流而上,這個簡單又深奧的智慧。當下是你唯一一個能體驗生命之流的地方。因此,臣服就是無條件且毫無保留地接受當下這一刻。臣服就是棄絕對本然(what is)的內在抗拒。內在抗拒就是透過心理批判和情感否定對本然說「不。」當事情「出錯了」,也就是心智的索求或嚴苛的期望與本然之間產生差距的時候,便特別會振振有詞地喊出「不」。這就是痛苦差距。如果你有了足夠的人生閱歷,你就會知道事情時常是「出錯」的。如果你想要斷絕生命中的苦和悲,這正是你需要修習臣服之道的時機。接納本然立刻把你從心智的認同裡釋放出來,進而重新與本體取得連繫。抗拒是心智(頭腦)。

臣服是純粹的內心現象。它並不意謂著你不能從外面的層面採取行動和改變情境。其實你臣服的時候,不需要對整體情境照單全收,你要接納的僅僅只是那個叫做當下的微小片段而已。

舉例來說,假設你身陷泥沼之中,你不會說:「算了,我甘心陷在這裡。」認命不叫臣服。你不需要接受一個不愉快的或惱人的生命情境。你也不需要自欺欺人地說,身陷泥沼沒有什麼不對。不對。你全然地體認到自己想要脫困,然後就把你的專注縮小到當下這一刻,但是不用任何方式來給它貼上心理標籤。這意謂著對當下沒有批判,因而沒有抗拒、沒有情感否定。你接受了這一刻的「是然」(isness),隨即採取行動,盡一切所能讓自己從泥濘裡脫身。我稱這樣的行動為積極行動。它比發自憤怒、絕望、或挫敗的行動更具威力。你要拒絕為當下貼上任何標籤,持續修練臣服之道,直到你達成你所期望的結果為止。

我用一個觀想式的比喻來闡述我主張的論點。你晚上走在一條小路上,濃霧伸手不見五指。不過你拿了一隻強力的手電筒,在你前面切出一道狹窄、清楚的空間。濃霧就是包括你未來和過去的生命情境;手電筒是你有意識的臨在;清楚的空間是當下。

不臣服硬化了你的心理形式——我執的甲殼,因而創造了一個強力的孤離感。你周遭的世界,特別是人,因而被你感知成具有威脅性。想要透過批判摧毀他人的無意識驅力,和競爭、掌控的需求就升起了。甚至於大自然都變成了你的敵人。你的感知和詮釋也遭到恐懼的掌控。我們稱為妄想症的心理疾病,只是這種正常卻失能的意識狀態略微嚴重的形式罷了。

除了你的心理形式之外,連你的肉體形式——身體——都透過抗拒而變得僵硬了。張力在你身上不同的部位升起,你整個身體開始收縮。對身體健康至關重要的生命能因此大受局限,而無法自由流暢。身體理療或某種形式的心理治療,雖有助於生命能的恢復,可是除非你在生活中就修習臣服之道,否則這些身心療法也只能帶來一時的緩解。因為它的病源—抗拒模式—尚未根除。

你內在有個部分,是不會受到組成你生命情境的階段性環境所影響的。你也只有透過臣服,才能打通這條督脈。它就是你的生命,你的本體——它就是永存於無時的當下之境。找到這個生命,就是耶穌所說的「必要的那件事」。

如果你不滿意自己的生命情境,甚或忍無可忍,唯有先透過臣服之後,你才能打破那個使情境永續的無意識抗拒模式。

臣服和採取行動促成改變或達成目標是並行而不悖的。不過在臣服的狀態裡,一道完全不同的能量,一個截然不同的品質,流進了你的做為裡。臣服讓你重新連繫起本體源頭的能量。如果你的做為裡注入了本體的能量和品質,它就會變成你生命能裡一場喜悅的歡慶,並且導引你更深入當下。透過不抗拒,你的意識品質,連帶著你所做或創造之事的品質,都獲得了可觀的提升。而其成果便會如水到渠成一般,反映出這樣的品質。我們可以把它叫做「臣服後的行動」。它不再是我們沿襲自幾千年來所慣稱的工作。隨著覺醒人類的增加,工作這個字將從我們的字典裡消失,屆時或許會有一個新創的字彙取而代之。

你會經驗什麼樣的未來,主要決定於你這一刻的意識品質。這麼看來,臣服是引發正面改變最重要的一件事。你採取的任何行動都是次要的。真正的正面行動不會發自於一個不臣服的意識狀態。

我能明白,置身於一個不愉快或不滿意的情境裡,只要完全接受這一刻的本然,就沒有受苦或不快樂,這樣我就會從情境裡提升出來。不過有一點我還是不太明白,如果沒有某種程度的不滿,那麼行動或改變的能量或動機將從何而來?

在臣服的狀態下,你很清楚地看到需要做的是什麼,然後採取行動,一次只做一件事,只專注在一件事上。受教於大自然:看萬物如何成就;看生命如何在沒有不滿和不快樂的情況下展現奇蹟。這就是耶穌之所以會說:「看那野地的百合,它們不耕不紡卻長在地上。」這句話的原因。

如果你的整體情境令你不滿意或者不快樂,立刻加以區隔,向本然臣服。這就是你手上切割濃霧的手電筒。然後你的意識狀態就不受外境的控制了。你也不再從自動化反應和抗拒來做為了。

然後再逐項地檢視情境。問自己,「我能做什麼來改變或改善情境,或離開這個情境的?」如果有,就採取適當的行動。不要把注意力投注在未來要做,或也許要做的一百件事上,而是專注在你當下能做的一件事上。這不表示你不應該做任何規劃。規劃極可能就是你目前所能做的那一件事。不過千萬不要播放心理電影,把自己投射到未來,因而失落了當下。你採取的任何行動也許不能立竿見影。在你見到成效之前——不要抗拒本然。如果你對情境既無能為力又無法脫身,那麼就利用情境讓你更深入臣服、更深入當下、更深入本體。當你進入當下這個無時間的向度裡的時候,改變經常在不需要你費力做為的情況下,以奇異的方式來臨。生命變成了你的助力而與你合作。如果恐懼、愧疚、或死沉之類的內在因素,阻止了你採取行動,它們就會在你意識的臨在之光下瓦解。

不要把臣服和「管它的」或「我不在乎」的心態混為一談。如果你細察的話,你會發覺這種心態感染了以懷怨為形式的負面情感,因此它根本不算臣服,而是偽裝的臣服。所以,在臣服的同時,把你的專注向內導引,檢查一下是否還有抗拒的殘留。這麼做的時候你要非常地警覺;否則,你可能錯過藏匿在黑暗角落那些以思想或未被覺知到的情感為形式的抗拒。

從心智能量到靈性能量

放下抗拒知易行難。我對如何放下還是不太清楚。如果你的答案是臣服,那麼我的問題仍然是「如何做?」

先從承認有抗拒開始。當抗拒發生,抗拒生起的時候與它同在。觀測你的心智是如何創造它,如何給情境、給自己、或別人貼上標籤。觀照涉及其中的思想過程。感覺情感的能量。藉著對抗拒的見證,你會明白它的一無是處。藉著把所有的關注集中在當下,無意識的抗拒就被你化為意識,這就是它的末路。你無法既有意識又不快樂;既有意識又處在負面情感裡。任何形式的負面情感、不快樂、或受苦都意謂著抗拒,而抗拒總是無意識的。

我當然能意識到不快樂的感覺了?

你會選擇不快樂嗎?如果你沒有選擇它,它怎麼會生起的?它的目的何在?誰在豢養牠?你說你意識到自己不快樂的感覺,可是事實是你和它認同,你還透過驅迫性思考維繫了這個過程。這些全是無意識。如果你有意識的話,也就是說全然地臨在當下,所有的負面情感幾乎會在頃刻之間瓦解。它無法在你的臨在下存活。只有在你缺席的時候它才能苟活。就算痛苦之身,也無法在你的臨在下苟延續命。你把時間給了不快樂,讓它保住了命。時間是它的鮮血。你透過對當下這一刻深刻的覺知把時間撤除,它便一命嗚呼。可是你想要它死嗎?你是不是真的受夠了?沒了它你又是誰?

在你落實修習臣服之道以前,靈性的向度只是你閱讀、談論、為之興奮、寫書論著、深思熟慮、或信以為真、或是不相信的題材。除非你臣服,它才會變成你生命中的實相。否則它對你毫無差異。當你臣服的時候,你所散發的能量就會接管你的生命。而這個能量比那個掌控我們世界,創造文明裡現存的社會、政治、和經濟結構,並且透過教育體系和傳媒自我延續的心智能量,擁有更高的能場。靈性能量透過臣服而進入這個世界。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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