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哼!

「您沉默。」鑽石伊爾德說,「您開始沉思了。盧卡斯先生,咱們現在的處境都很可怕。如果他們再一次想打死您,如果這一次成功了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呢?」

「那就會發生我對您宣布過的事。」我粗暴地說,「現在讓我們停止猜測和懷疑吧。未來怎麼樣,會顯示出來的。還有什麼事嗎?因為我不能長時間接待來訪。」

「您……您沒有泄露我們?」這是細聲講出的。

「沒有。」

「在您虛弱時,在睡眠中,在胡言亂語時也沒有?」

「這我不知道。我想沒有。因為否則您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了,赫爾曼夫人。」

「您什麼消息也沒傳出去——不管是哪一種,不管是對誰?」

「沒有。」

「謝謝。我謝謝您。」

「您別說了。」

「黎貝勒……」

「他怎麼了?」

「我想讓他現在進來一下。」她走到門口,跟外面的警察講話,又跟查爾斯?黎貝勒走回我的床前。公證員像往常那樣溫文爾雅、寡言少語。他禮節性地向我打招呼,對我躲過了一場謀殺而向我表示他的欣喜。他說:「事發之後,赫爾曼夫人就來找我。我告訴她,我得到的指示是,當我有了一目了然的證據,說明您果然是死於非命或死於一次暴力襲擊的後果時,我才將我所擁有的一切材料交出去。我說,同樣的條件也適用於黛爾菲婭夫人。」

「正確,先生。」我說。

他略一鞠躬。

「可您沒有死,」黎貝勒說,「好長時間看上去像是死了,但您沒有死。」

「差不了多少。」我說。

「由於您沒有死,我也就沒有把材料交出去。另外,赫爾曼夫人在來訪時帶來了三十多萬法郎,我為您收下了它們,存放在銀行的保險箱里。」

「您應該馬上看出來——我是指黎貝勒先生應該看出來——我們對發生的事情沒有責任。」鑽石伊爾德懇求地說。

「謝謝這筆錢。」我說,「從現在開始,在下次到期時請將約定的數目交給黎貝勒先生。我不知道我得在這裡呆多久。當然沒有收據。相反,如果您哪次支付拖延了一個月的話,黎貝勒先生會馬上告訴我。」

「我及時付錢!準時!」鑽石伊爾德叫道。

「這很好,盧卡斯先生。」公證員說。

「還有,」我說,「你們倆都在這兒,很好。這樣我就不必通過黎貝勒先生轉告您了,赫爾曼夫人。我有點想法。」

「什麼?」鑽石伊爾德心驚膽戰地問。

我告訴了這兩個人我的想法。

6「我聽說,你有客人來訪。」昂熱拉說。現在是七點。她還採購了點東西。現在她站在我的床前,剛理過發,很漂亮,那麼漂亮,但還是充滿了恐懼。

「是的,」我說,「赫爾曼夫人和黎貝勒公證員來過。」

「他是誰?」

「我通過我的律師馮塔納認識的一個人。一個完全可靠的人。當我被槍射中時,赫爾曼夫人找到他,向他保證,不是她和她的朋友們幕後指使的。」

「你相信她這番話嗎?」

「對。」我說。

「為什麼?」

「我不是查出了一些有關她和她的朋友們的情況嗎?那是真的,我認識想賣給我真相的人們。這點鑽石伊爾德也知道。事發前我在黎貝勒公證員那兒做了文字說明。放在一隻銀行的保險箱里,在公證員那兒,不是在警方。他受託如果我出了什麼事,就將它們公布出來。我想這樣一來,我們的生活就有了保障。你理解嗎?」

「你大錯特錯了!」

「這是一場不幸的巧合,一場誤會,一個貿然的行動。它不會再重複了,相信我,昂熱拉。」

「你從哪兒這麼肯定呢?」

「因為我在這些天里想了一些事,因為我今天下午告訴了鑽石伊爾德和黎貝勒。」

「是什麼事?」

「我將寫下我的故事。」我說,「我們的故事,如果你想聽的話。有關我遭遇到的一切和我所知道的一切的故事。一切。我將這個告訴了鑽石伊爾德。醫生們說,離我能出院還要幾個月。現在,在這段時間裡我寫下我的故事——我擅長速記,法語也行。黎貝勒的女秘書每天晚上來取我白天寫下的內容並譽清。手稿打好後存放進銀行的保險箱。黎貝勒有第二把鑰匙,我將集中精力快速工作。鑽石伊爾德這下知道了,一旦我出了什麼事,一旦你出了什麼事,這部包含所有細節的故事就會被出版。我這是為咱們倆著想。這裡的醫生們知道我把寫下的東西交給黎貝勒。因此我有證人。咱們要作為自由的人生活,平平安安,沒有恐懼。鑽石伊爾德將傳播我從事寫作的消息。不,不,當我寫下我的故事之後,咱們倆就都安全了。」

昂熱拉坐到我的床沿,側過身來,小心地吻我。她的頭髮好聞極了。

7隻是寫作的事沒有成——反正沒有馬上成。醫生們一個勁兒地抗議。他們說我還太虛弱。幾星期過去了,我的狀況一直在好轉。昂熱拉將那台日本產的小「索厄」電視機搬進了我們的房間。它也有一個浴室,晚上我們又一起看電視了。我大多是很快就睡著,我確實還很虛弱,後來虛弱感漸漸消退。我再也睡不著了。在治療的第四個星期的周末,我頭一回可以站起來,走了一點,由昂熱拉和一位護士攙扶著。當我邁步時,我的左腳疼得很厲害,但是我一聲不吭。每天的散步時間漸漸地延長,一位按摩師定期來。我接受醫療浴,突然又有了食慾,簡直是患了飢餓症。在第五個治療周結束時,八月十日,一個星期四,他們允許我開始動筆寫。

我全力投入工作。我忙得很——寫作,散步,體操運動,按摩,洗澡。我的白天每一分鐘都分掉了。醫生們甚至認為我寫作是好事,他們從中看到一種工作療法。警方當然也知道我的活動。在迪爾曼的安排下,黎貝勒公證員的女秘書可以每天晚上來,取走寫下的紙頁。我非常勤快。昂熱拉耽擱了她的一切工作,敷衍客戶,沒有畫畫。現在她得滿足早就到期了的許諾。因此,白天我大多數是一個人。昂熱拉傍晚時來,早晨九點左右離開。我有生以來頭一回懷著激情干一項工作。您在此讀到的這份報告是我寫的。它應是對我所愛的女人的一種生命保險——對昂熱拉。好吧,當然對我也是。為此,您看,我每天夜裡都祈禱上帝,讓我成功地將我所經歷的一切寫完。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如果是為了昂熱拉,我什麼都能做。那只是時間的問題。

八月份熱得不得了,九月份也是。有時有很大的雷陣雨。昂熱拉經常得去參加宴會。開始她一個都不想去,可我強迫她。那屬於她的職業,生活必須繼續下去。當昂熱拉去出席宴會時,我在夜裡也寫作,許多個小時,直到她回來,經常是直接從宴會桌上回來,還穿著晚禮服。十月的一個夜裡——現在已經涼爽些了,雖然白天還是陽光燦爛,醫院的大花園裡灌木茂盛,花兒怒放——十月里的一天夜裡,昂熱拉凌晨三點左右踮著腳尖走進我的房間。我一直寫到兩點,頭腦清醒得很。她在黑暗中脫去衣服,去洗澡,然後我看到敞開的窗戶前她的身影,月亮照耀著。這是我頭一回又感覺到了渴望。

我輕聲叫她的名字。

她一顫。

「我以為你睡著了。我吵醒你了?」

「過來。」

「什麼?」

「到我這兒來。來吧,昂熱拉。」

「你瘋了。外面的警察會向里看……」

「你在我這裡時,他夜裡從不進來看。」

「或者夜班護士來。」

「她已經來過了。來吧,昂熱拉,我求你。我是如此強烈地渴望你。」

「發瘋……這是發瘋,羅伯特!」

「可你也想要啊!你跟我一樣想要啊!」

「當然,羅伯特,當然。」

「那就來吧。」

她非常迅速地出溜進我的被子底下。我聞到她的皮膚的香氣,感覺到她的赤裸的身體,然後,我們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過的那樣融合在一起了。

8一九七二年十一月六日,我出院了。

這是個星期一,戛納下著大雨。在這個十一月六日,下午兩點三十分左右,我離開了布洛賽醫院。我在這幾個月里寫作大有進展,差不多已經寫到了您剛才讀到的地方。在我繼續寫之前,我還得講一下兩次談話。有一次實際上是不斷重複的談話,它一直出現,是昂熱拉和我進行的。句子差不多總是相同的……「如果他們讓你出院了,那會怎麼樣,羅伯特?那就一切又回到跟事發前一樣了。他們又會設法殺死你。咱們將不會再有一分鐘的安寧。咱們要一直生活在警察的保護下嗎?」

我回答:「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朝我開槍。那我能怎麼做呢?」

「你可以給這位赫爾曼打電話,告訴她,你不再為環球保險公司工作,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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