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33二十一點三十分我回到了「莊嚴」酒店。我又要了一隻更大的保險箱,將倪科爾?莫尼埃以十萬法郎賣給我的所有材料存了進去。我把它的鑰匙放在我那隻較小的保險箱里。我總是將第二張鑰匙卡交給他保管的那位門衛說:「杜塞爾多夫打來給您的電話,盧卡斯先生。這位先生已經是第二次打來了。請到三號間去接。」我走進那個電話間,拿起話筒。

「羅伯特?」

「古斯塔夫!我有……」一股謎一樣的感情讓我不再講下去了,「出什麼事了?」我問。

「你回來。」古斯塔夫?勃蘭登伯格說,他的聲音冷冷的,「坐第一架早班飛機。馬上來這裡。」

「為什麼?」

「你被撤出此案了,馬上生效。」

「可是為什麼?」我喊道。

「昂熱拉?黛爾菲婭。」

「她怎麼了?」

「你一清二楚。」

「你也知道的!我們為她、為我、為我們的幸福干過杯!」

「我想不起來了。」

「見鬼,古斯塔夫……」

「有人在這兒投訴。戛納的人。非常危險的人。」

「是的,我能想像出是哪些人。」

「他們不是向我投訴的,而是向董事會。董事會認為你的行為無法忍受,向這些人道了歉,答應將你立即撤出。現在你可以退休了,羅伯特,如果你還有資格退休的話。畢竟,粗暴地瀆職……」

「古斯塔夫,」我說,「你再也記不得你說過,不管面臨什麼,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可以信賴我嗎?你連這個也記不得了嗎?」

「不。」古斯塔夫說,我的好朋友古斯塔夫?勃蘭登伯格。

我喊道:「為了你們,為了你們的愛情,為了你,我會赴湯蹈火!也為了她!如果你愛她,那我也為她做一切!這是你說的!」

「你別這麼大喊大叫。」勃蘭登伯格說,奸笑,「真的嗎?我這麼說了嗎?那又怎麼樣?我昨天的愚蠢閑話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這頭臟豬……」

「住嘴!」勃蘭登伯格說,「你坐頭班飛機來,向我報到,明白嗎?」

我掛斷了,沒有回答。

我出來,走進大廳,心想,我的處境很滑稽。非常滑稽,我一生中最滑稽的。我哈哈大笑。有幾個人吃驚地望著我。我請一個門衛讓人替我在飛往杜塞爾多夫的第一架早班飛機上訂個座。

「可您保留您在我們這兒的房間嗎,盧卡斯先生?」

「對,」我機械地說,「我很快就回來。」

「我們很高興,盧卡斯先生。」

「我今夜估計不回來,明早直接坐車去機場。」

「行,先生。一路順風,再幸福地返回。噢,隨下午的郵件還有您的一封信。」

他遞給我一封信。信封上印著我的朋友和律師保爾?馮塔納博士的地址。

34昂熱拉坐在大平台一角的鞦韆上,緊挨著坐在我旁邊。客廳的燈光灑落在許多花上。它也照在我手裡拿的信上。我為昂熱拉朗讀:「非常尊敬的盧卡斯先生——咱們相互以『你』相稱,你理解嗎?但這是一封正式信函——『現將法學博士博歇特的複印件寄給您。法學博士博歇特是您妻子的律師。我希望,你能儘快來事務所一談。充滿敬意的——保爾?馮塔納』……那個複印件在哪裡?」我從信封里抽出一張薄薄的紙,打開來,讀道,「非常尊敬的同事先生!卡琳?盧卡斯夫人收到了您的一封信。您在信中通知她,她丈夫渴望離婚,您已經向法庭遞交了這麼一封離婚申請書。我以我的當事人的名義聲明,她不打算同意這一離婚,不管何時與何種情況。我完全肯定,在目前的情形下,法庭絕不會認為貴當事人的離婚希望可以審理。致以同事間的敬意——博歇特,律師。」

我放下信箋,凝視著昂熱拉。「看來親愛的上帝不是太喜歡我們。」我說。

「別這麼講,」昂熱拉說,「這才是開始。我們早就知道我們將會遭遇上什麼,我們知道會有麻煩,大麻煩。是的,那又怎麼樣?咱們彼此擁有。咱們將永遠在一起。沒有人能阻止咱們這麼做,你的妻子也不能。世界上沒有哪個法庭能強迫你回到她身邊去。」

「你真勇敢。」我說。

「我只是想得現實。在咱們眼裡,咱們是丈夫和妻子。只缺一紙證書,一張紙。一張紙,羅伯特!」

「對,」我說,「對,你今天這麼講。可兩三年之後……」

「少的仍然只是一張紙——也許。也許不是。你的妻子可能改變主意。生活中總是發生與期望相違的事。」

「在這裡不是。在卡琳身上不會。」

「也許就是。你太悲觀了,羅伯特。別反駁,你就是。我也因此愛你。但現在,有我在你身邊,你得變得樂觀些,更自信些。你已經得到了許多。你還會得到更多。」

「我很想跟你一樣勇敢,」我說,「可我不是這樣,可惜。」

「我將試著為咱們倆而勇敢。」昂熱拉說。

「假如運氣好,三年之後,即使違背卡琳的意願,我也算離婚了。」

「假如運氣不好就永遠離不了。咱們眼下根本不想此事。哪怕你永遠離不了!哪怕咱們永遠結不成婚!我將永遠只愛你,羅伯特。你這下明白了嗎?你這下相信了嗎?」

「對。」我說。

「那我在我的餘生就要做你的情婦。我一點不在乎這個。只要你還愛我,我就根本無所謂。『情婦』這個詞在你的語言中竟然有貶義,真是奇怪。還有比這更美的詞嗎?你說,有比這更美的嗎?」

「沒有。」

「老實說,我早就料到你的妻子不同意離婚。我一直堅信,這一點兒也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咱們的愛情。」

一陣強風吹上平台。我抬頭仰望。天空被烏雲遮住了。天氣一下子冷了。自從我來戛納後,這是頭一回,天氣冷颼颼的。隨後刮來第二陣風。然後,遠處有暴風呼嘯,迅疾撲來了。

「怎麼回事?」

「米斯特拉風,」昂熱拉說,「咱們進去吧。」她站起來。我幫她把被子和枕頭抱進屋裡,旋上寬寬的遮篷。現在暴風到達戛納了。它低聲轟隆,狂風大作,吹得百葉窗啪啪響,棕櫚樹沙沙沙。平台上的許多花被它吹亂了。當我們終於將一切都搬到安全處後,我好不容易關上了大玻璃推門。

「米斯特拉風?」我問。

「對,」昂熱拉說,「它有時襲擊我們這裡。不舒服。」

「為什麼不舒服?」

「所有的人都會緊張。所有的人都頭疼。米斯特拉風是一股北方吹來的冷風,從羅奈河谷吹過來。別擺出這麼一張臉,羅伯特。請不要這樣!你得相信我講的話。如果我終生做你的情婦——對於我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呢?」

我用胳膊攬住她,吻她。我們倒在沙發上。米斯特拉風繞房怒吼。它搖晃著玻璃門,讓遮篷的連接處咯咯作響。它呼嘯、怒嚎、吼叫,透過窗縫鑽進來。最後,當我放開昂熱拉時,我看到她眼噙熱淚。我吻凈它們。

「我哭,只因為我太幸福了。」她低聲說。

「當然是因為你太幸福了。」我說,繼續吻凈她的眼淚,但老有新淚不斷流出。米斯特拉風繞著我們的家怒吼,繞著地球上這個我們惟一安全的地方。

但願如此。

35這天夜裡我們也差不多沒睡。

我們喝香檳,俯瞰波濤澎湃的大海。遊艇的航行燈在康托港里起舞。我們看著電視里的一部影片,然後還收聽了最後的新聞。後來,昂熱拉放上了科勒?帕提的唱片。暴風雨越來越猛烈了。

「通常要持續三天。」昂熱拉說,「你冷嗎,親愛的?」

「一點也不冷。」

我穿著一件晨服,她穿著浴衣。

「我得去杜塞爾多夫。」我說。

她只是點點頭。

「勃蘭登伯格有事找我談。」

「是這麼回事啊。今天下午怎麼樣?你有什麼收穫嗎?」

我傾聽科勒?帕提的音樂,傾聽米斯特拉風的泣訴、咆哮和嘆息。在昂熱拉講過那番話之後,我現在要走的那條路對我來說明朗了,像玻璃一樣明朗。我想過它。我必須走這條路,沒有別的。我想在此寫下那是一條怎樣的路,什麼也不隱瞞。

我現在要做的事實在不美。它不道德。噢,不!它是犯罪、肆無忌憚和——如果您想講的話——令人憎厭的。對最後這個概念我無論如何還不是太肯定。我並非一直就這樣,像我在那個米斯特拉風之夜那樣。跟流氓打交道讓我自己成了流氓。這樣我就變得犯罪、肆無忌憚甚至令人憎厭了。

您已經讀到這裡,知道我遇上了什麼事。立即被解除了我的職務。病人。最遲六個月後就得截去一條腿。那以後怎麼樣呢?昂熱拉是如此勇敢,如果我妻子不肯離婚的話,她想做我的情婦,直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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