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人都喜歡唱《小芳》，這只不過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的懷舊。而對於農村孩子來說，城裡女孩是命運隧道裡透出的一絲亮光，吹來的一股清風，她代表了我們所嚮往的一個陌生而全新的世界！
大約十三、四歲時的那年暑假，鄰居家來了個城裡女孩名叫楊柳。女孩的模樣已記不清了，但有兩點印象卻十分深刻：一是女孩說一口很好聽的普通話，二是女孩穿一條很好看的花裙子。
農村孩子吃飯時，很少規規矩矩坐在家裡，大多是端了碗東走西竄的。自女孩楊柳來後，我家門口便熱鬧起來，三三兩兩如我般大小的少年，坐在門前的石凳上，邊吃著飯，邊斜眼偷看著女孩楊柳在隔壁花蝴蝶般飛出飛進。當楊柳真的想走近來和我們搭話時，我們又一鬨而散。農村孩子的羞澀，使我們從未和她說過一句話。
那時，村裡有個傻子，見了女人便獃痴痴地傻笑。這天，楊柳從旁邊走過，傻子「嘿嘿」地笑得更呆更傻。有個大人逗他說：「獃子，把這城裡妹子給你做老婆，好嗎？」「做老婆，好！做老婆，好！」傻子顛顛地樂著。
我的心被無端地刺痛了，彷彿自己心愛的東西被隨意作踐。這天晚上，我躲在角落裡，先用磚頭將傻子的頭砸破，然後一把火，把那個開玩笑的大人家的茅廁給點著了。
整個暑假，我都是這樣瘋狂而霸道。因為是鄰居，對楊柳，我自認為比別人多了一分親近。有個小夥伴曾經衝著楊柳的背影感嘆說：「她身上真香呀！為了她去死都值。」我聽後，醋性大發，立刻找碴將他打了一頓。
暑期將過，女孩坐著汽車回城去了。那時，我站在一個山坡上，遠遠地望著那輛汽車一點一點地融進夕陽裡。我在山頭久久地呆坐著，想像著那個遙遠的城市遙遠的女孩。
新學期開學後，我一反常態。學習變得異常刻苦，成績很快升到全班第一。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人明白我為何變得沉默且憂鬱。
在考上大學走進城市的最初的日子裡，面對每一個從我眼前飄飄而過的城市少女，我都會情不自禁地誤認為是楊柳。我目光熱辣辣的，隨時準備驚喜地上前握手相識。然而，沒有一個人為我停下腳步。我悲哀地發現，我根本不記得楊柳的模樣，她在我心中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而城裡女孩幾乎個個都說普通話，穿花裙子，人人都散發著醉人的芬芳。
如今，我已娶了一個城裡女孩。每次，置身於城市的滾滾人流中，或靜坐在霓虹閃爍的夜色裡，我都會想起命運這個奇特的東西。如果沒有女孩楊柳從我的生命中驚鴻一過，頑劣成性的我現在不知會蝸居何處。城裡人都喜歡唱《小芳》，這只不過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的懷舊。而對於農村孩子來說，城裡女孩是命運隧道裡透出的一絲亮光，吹來的一股清風，她代表了我們所嚮往的一個陌生而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