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漸漸放鬆了呼吸。
他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邊緣的危機，他懂得如何令自己在最絕望的局面下保持冷靜。
或許對絕大多數人而言，處於這樣的必死局面，於恐懼中死去，是多數人的選擇。
因為沒人會相信，在這樣的局面下能夠創造奇蹟。而奇蹟，本身也是需要行動去創造的。
此刻的蕭正，毫無任何行動的可能。
他唯一能夠做的，便是令自己的神經不再緊繃。令自己放鬆呼吸。
而這雖然不能改變局面，卻能儘可能的延長他存活的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蕭正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沉。四周的冷空氣，彷彿順著他渾身上下的毛孔鑽進去。侵入心扉。
呼。
吸。
躺在雪地中的蕭正臉色發白，嘴唇也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被凍的，漸漸變得發青。黑髮上沾滿了雪花。就連身上的傷口，也彷彿被寒冷的空氣封住了。不再繼續淌出鮮血。
咯吱。
咯吱。
院落的外面，忽然有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傳來。單憑聲音，便可以判斷這是個男性。
而且是一個極有定力的男性。
否則，誰又會在這冰天雪地的冷風之中，如此從容地緩步行走呢？
當腳步聲愈發靠近之時，躺在雪地中的蕭正微微抬起雙眸，儘管鮮血模糊了他的視線。卻依舊可以看清站在他身邊的男人究竟長什麼樣子。
這是個魁梧的男人。
但並不像趙拜鰲那麼粗狂。
他的身軀剛強而有力度。他的臉龐，也輪廓分明。甚至於——
當蕭正定格在這個強壯男人的臉龐上時，他有些被驚呆了。
林老妖！？
不——不是的！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林老妖！
他雖然並不喜歡林老妖，但卻與林老妖有著無數的交集。
他可以很肯定，眼前這個男人，只是與林老妖在長相上有幾分相似。卻並非同一個人。
林老妖在五官上，比眼前的男人更精細，更有儒雅的氣質。
而這個男人，卻彷彿是狂野版的林老妖。威嚴盡顯。
「你是誰？」蕭正深吸一口氣，眼神迷惑的望向站在身邊的男人。
不需要這個男人出現，也用不著狙擊手出手。只要給蕭正十分鐘，或者是一刻鐘。他就會因為自身的傷勢，加上這惡劣的天氣而活活凍死。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男人緩緩蹲下來，威嚴盡顯的臉龐上，卻並沒有太多的表情：「真沒想到，這兩兄弟聯手也沒能殺掉你。你可真是讓人意外。」
蕭正在瞬間猜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份。
是他！
趙家之主！
秋收的親生父親！
林老妖的親大哥！
這個一直在幕後操控這一切的男人，終於現身了！
蕭正忽然很詭異的笑了：「論長相，你不如林朝天。」
中年男人很悠閑的坐在雪地上，臉上卻依舊沒露出太多的表情。那與林老妖極為相似的薄唇，卻微微上翹道：「當大哥的，也不用和小弟比外貌。」
他沒有覺得蕭正在說廢話。
甚至於，他似乎很有興趣和蕭正聊天。
哪怕只是說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話。
和林老妖一樣，趙寅也關注蕭正好幾年了。他眼看著這個年輕人從一無所有，到今時今日的強大。不得不說，他見證了一個年輕奇才的誕生。
他優秀。比許多老一輩更有擔當。
他充滿才華。哪怕是商界老鯊魚，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他同樣無比強大。
連趙寅親手調教的兩個乾兒子聯手，也沒能打敗他。反而雙雙隕落。
如此一個頭腦無雙，又擁有恐怖戰鬥力的年輕人。
趙寅忽然笑了笑，用十分平淡的口吻說道：「看來小弟也起了惜才之心。難怪拖到現在。」
趙家復仇大計上，蕭正才是最大的障礙！
所以這位趙家之主才會親自來到這兒，確保蕭正的死，可以萬無一失。
蕭正深吸了一口冷氣，令自己的頭腦逐漸變得清醒。聲線低啞道：「所以，你只是一個躲在幕後的膽小鬼？」
聆聽著蕭正的話語，趙寅絲毫沒有動氣。仍是無比平淡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頓了頓，他感受了一下此刻的氣溫。緩緩道：「莫斯科的天奇冷無比。即便是身體健康的人躺在雪地里，也熬不了多久。」
言外之意便是，趁著被凍死之前，多說幾句話吧。
蕭正反問道：「趙家為什麼會倒？」
「重要嗎？」趙寅反問。
「如果今天葉家倒了，白家倒了，顏家倒了。他們的祖祖輩輩，都會把賬算到趙家的頭上。」蕭正抿唇說道。「你確定趙家可以長命百歲？你挺得住，你的後代挺得住嗎？」
「挺什麼挺？」趙寅緩緩說道。「我發跡於莫斯科。現如今卻在歐洲的某處莊園過閑雲野鶴的生活。等他們都死了，我也不會留下來，佔據他們的位置。」
略一停頓，趙寅繼續說道：「這個世界，沒了誰都照樣轉。誰是非存在不可的？」
蕭正聞言，心情忽然變得複雜起來。
趙寅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這個世界，沒有誰都可以照樣轉。
哪怕老和尚死了。哪怕葉公死了。哪怕顏世昌死了。
又有什麼關係？
商界的格局，本就是不斷變遷的。這一點，和政壇的瞬息萬變沒有任何區別。
蕭正直至此刻，才算真正搞明白趙家的目的。
他們只為復仇，不為霸佔華夏的商界格局。也沒想過去動搖。
而這，大概也是上層建築從來沒有干預或者是過問的根本原因吧？
動，就會自然而然地帶來利益。
洗牌，是很多人都樂意見到的。尤其是對現狀不滿的大佬而言。洗牌通常是向上爬的唯一途徑。
蕭正知道，趙寅的復仇計畫有極大的可行性。甚至會顛覆四九城的商界格局。
而他的行動，有知情者嗎？
一定有。而且不少。
甚至，許多人都已經準備就緒，只等分蛋糕了！
這一刻，蕭正才知道四九城的幾大豪門究竟面對著怎樣的困境！
趙家這對強大到令人畏懼的兄弟，即將呼風喚雨，掌控天下！
而他，卻不能親眼目睹！
「差不多了。」趙寅站起身來，臉上沒什麼得逞的喜悅表情。平淡如水道。「我送你？天太冷，這麼耗著也受罪。」
他抬起右腳，似乎沒打算得到蕭正的同意。便要動手了！
「你敢殺他！我陪他死！」
就在蕭正閉目等死之時，院落外面，傳來一把近乎凄厲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