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六章 旗開得利

在大運河這截寬不過百丈的河段拐彎掉頭,事前不現絲毫徵兆,忽然而來,對任何操舟高手均為考驗和挑戰。

更要避過埋伏前方兩岸,可隨時順水來攻、蓄勢以待的敵艦,壓根兒是不可能的任務。

同時,整個行動也是對敵方統帥的試金石,己方的出其不意,對方絕算不到,從敵帥在拿捏時機、對策等各方面的反應,縱然仍不曉得對方是誰,卻已知敵。

向任天大演「天下第一操舟高手」的功架和風采,臨危不亂,從容不迫,本身便是最佳的示範,生出強大的感染力,令人感到整個情況,無一能從他指隙間漏走。

此時吹的是東南風,江龍號北上,逆水卻順風,驀然掉頭,是造老天爺的反,逆其道而行,風力大過水力之故也。

掌舵的仍是小戈,就於龍鷹發出掉頭指令的一刻,兩張桅帆先調整角度,江龍號的船頭因帆桅捕風的改變,加上小戈的轉舵,船體一陣抖顫後,船員們稱之為「龍頭」,裝在船首的尖鐵錐轉為朝往東北,雖逆風卻是乘水之勢,開始拐彎。

兩張桅帆,前一張徐徐下降,降至本來三分之一的高度,後一張桅帆則降下三分之一,又不住調整角度。

不到十下呼息,江龍號彎往河央。

驟看江龍號已抵其拐彎掉頭的極限。如一切不變,任降帆如何改變,江龍號從向北改為向南,完成掉頭行動的位置,將離大運河東岸約七至八丈的近距離。

敵人若要及時行動,絕不能待至那一刻,否則將難以組織有效和有威脅性的攻勢。

此刻調向之勢已成,也到了關鍵的一刻。

戰鼓號角齊鳴,從東岸二里處傳來。

龍鷹朝後方打出手勢,表示一切盡在掌握之內。

敵人中計了。

像其他與龍鷹對敵的猛將明帥般,實非戰之罪,而是魔門邪帝的靈覺天機,遠遠超出他們可理解的範圍,永遠的不能知敵。誠如台勒虛雲所言,一個能預覺戰場變化的統帥,可佔盡先機知敵之利。

龍鷹指示下掉頭的位置,乃勝敗的關鍵,過於接近敵艦埋伏處,等於送羊入虎口,敵艦勢如蟻附膻,直至江龍號船毀人亡;離陷阱太遠掉頭,對方只能在後狂追,變得前後受敵,劣勢無改。

設身處地,敵方主帥當認為江龍號因察覺前方有埋伏,大驚下猛然掉頭逃走,茫不知後有追兵,不立即發動,就是不懂兵法的蠢材。且順流而來,幾肯定在江龍號掉頭前,來到可直接攻擊的距離。

向任天一聲令下。

到了艙底的十六個人,於左右舷每邊八個的出槳孔,探出十六枝船槳。

向任天再下命令,左舷八枝船槳同時划動,槳槳有力。

右舷的八枝槳,蓄勢以待。

新動力立即改變了江龍號轉動方向的速度,幾是在大運河中央稍偏東的位置,來個大旋身,龍頭快速朝向南方,若如在河中表演靈活的舞步。

兩邊燈火大亮。

左右兩方,各有十多艘鬥艦級的戰船從暗黑處冒出來,隊形整齊,其中左右各有兩艘戰船朝江龍號的位置斜駛而至,其他戰船分作兩隊,沿岸邊高速行駛,如給他們趕上,與陷入重圍無疑。

龍鷹喝道:「點火!」

神火箭上弦,滿弓望高空射去。

首箭剛在登上最高點的當兒,第二枝從荒月弓射出,取的是靠東岸領先的敵艦。

向任天等齊翹首仰望,沒人敢說能否命中從兩邊逼近的敵艦,唯一清楚的是兩艘目標敵艦,雖是最接近江龍號的鬥艦,但此際離他們足有半里,任敵艦如何順流速快,距離仍然稍遠了點。

不過,亦曉得天下箭手,除龍鷹外,沒人有能力將沉重的神火箭射得這麼高。

第一枝神火箭終抵最高點,離河面足十五、十六丈,本該往下彎去的箭,竟奇蹟地沿最高點往前滑翔般多推進四至五丈,才朝下彎去,大幅拉遠射程。本該不及,卻變成敵艦趕過來喂箭似的。

江龍號發出震天喝采歡呼。

喊好聲尚未完結,神火箭在水面上的夜空划出軌跡,命中對方近船首的桅帆,爆開火光,布帆現出點點星火,轉瞬冒煙冒焰。

另一艘艦亦中箭起火。

龍鷹心呼好險。

今趟兩箭功成,實拜鳥妖所賜,因追他而學曉乘風滑翔之道。一般的箭,任他魔功蓋世,仍難在高空滑翔,可是箭身裝上火藥管的神火箭,在他巧注魔氣下,如創造神跡般大幅增加了射程。

然而這般射箭,極耗真元,只合來個下馬威、寒敵膽之用。

江龍號成功掉頭。

右邊八槳打進河水裡去,令江龍號不住增速,順流而去。

降下的桅帆發揮作用,減低了風的阻力,立即將群起追來的敵艦,拋在後方。向任天來到龍鷹身旁,讚歎道:「一箭毀船,肯定是空前壯舉。」

龍鷹回頭朝後方瞥一眼,兩艘船變成兩團火光,皆因燒著的帆布,在河風狂吹下,火屑灑往後方,令火勢蔓延全船。

向任天輕描淡寫的道:「下一步?」

龍鷹道:「我要後方追來的敵艦,有愈追愈接近的錯覺。」

向任天打出連串手號,龍鷹一點看不明白,他的手下卻心領神會,立即付諸行動。

龍鷹又問道:「後方敵人若要在現今般的情況下,通知前方的追兵,有何手法?」

向任天道:「最直接的辦法,是在適當的距離位置,將煙火箭射上高空,等若燈號。不過,我認為他們不會這麼做,因怕打草驚蛇,讓我們有提防。」

龍鷹點頭同意。

本在艙內划船的十六個高手,從艙內走出甲板,部分人到分置前後的兩台弩箭機旁候命,其他人則扼守各戰略位置。

於帆桅高處瞭望台的兩個兄弟,不時喝叫,報上最新情況。

掌舵的小戈,則變成一尊雕像般,沉著的操控江龍號。

船速放緩。

向任天接下去道:「由於我們船快,將先前從後方追趕的敵船拋離,所以於前方伏擊我們的敵人,根本不曉得他們的位置。」

再加一句,道:「連我都不曉得。」

龍鷹不用回頭去看,已知後方窮追不捨的三十多艘敵艦,逐漸追近。若依彼我目前的速度,兩刻鐘內對方可進入以矢石攻擊江龍號的近距離。不由大感刺激,水戰比諸陸上交鋒,更講天時、地利和策略。

欣然道:「從追趕變為迎頭趕至的敵艦,離我們不到一二十里,全速行舟,我們如能做到在大運河轉角的位置,江龍號驟然出現,攻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能毀掉對方多少條船便多少條船,然後一個回馬槍,趁亂狂襲現時在後方緊追江龍號的鬥艦,大勝可期。」

向任天想也不想的道:「那就是前方十七里的牛角灣,彎度不算大,但足夠有餘。」

說畢辦事去了。

三十多艘追殺江龍號的敵艦,全體燈火通明,江龍號則沒亮著半盞風燈。大運河已被闢為戰場,皆因洛陽和揚州當局,均暫禁船隻進入大運河。

洛陽方面他們不清楚,揚州這邊,在江龍號啟碇起航前的午夜,發出禁入令,不讓船隻北上,直至下一個午夜。

這就是官府的力量,江湖幫會要封鎖河道,或許須大打出手方辦得到,官府下道禁令便成。

由此可見,陸石夫能否坐穩揚州總管之位,於竹花幫或江舟隆,生死存亡之事也。另一大好處,是令凶焰日張的符君侯,勢力走不出嶺南半步。

以合作而言,剩是台軌虛雲沒告訴「范輕舟」符君侯是他們一方的人,明顯為欺瞞。然凡事均有利弊,故符君侯的人給他宰掉,大江聯惟有啞子吃黃連。

比對後方燈火燭天,照亮大截的運河,江龍號宛如在暗黑里滑行水面的魔龍,又時慢時快,任對方如何急趕,仍給保持於矢石的射程外。

敵艦紛紛降下桅帆,曉得如此滿帆逆風,這輩子休想追上下半帆的江龍號。

龍鷹心忖待會爾等將嘗到邯鄲學步的苦果。

船隻在深夜航行,亮著風燈乃必然之事,特別是近岸處行走。在戰鬥里,則成為耀眼的目標,智者不取。

可是,敵人確有他們為難處。

對大運河水道的情況,他們遠及不上向任天熟悉。龍鷹問及運河的形勢,他如數家珍的立可奉上答案。

故此敵艦夜航,須藉燈火照明,若只一條船,問題不大,可是三十多艘船在有限的河道上全速行駛,沒燈火照明,互相碰撞,又或因避免碰撞而撞往岸石的機會勢大增。且須燈火照敵,以免於追上江龍號埋身纏戰時敵我難分。

凡此種種,造就了對江龍號有利的作戰環境,如此形勢落在擅用環境的龍鷹手裡,敵人註定討不到便宜,就看損失有多慘重,輸得有多窩囊。

龍鷹後方十步許處,擺開一套戰鼓,向任天手執鼓棍,嚴陣以待,船戰的混亂里,沒有比戰鼓更能指揮進退,將江龍號的優越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