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十二章 遠道而來

龍鷹返回河谷,老遠看到河谷口的無瑕,一身地道白夷女的打扮,秀髮以彩巾束扎,坐在河溪旁一塊石上,脫掉靴子,纖白的雙足浸濯在不染一塵的清流里,舒適寫意。

如果這裡是西京,作為訪客如此放浪形骸,屬無禮,可是,在一個以天為被,地為榻的靈山勝境,是如此自然而然,且由絕色美女無瑕親自示範,不假雕飾地嵌

入環境里去,天衣無縫。

萬仞雨以主人的身份,立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閑聊著。

谷內一切如常,眾女各有作業。

小福子送來十多匹上等麻布,她們正忙著為不住長大的孩子們裁新衣。

孩子們則在嬉戲玩耍,歡鬧聲不住遠傳過來。

此時春霧消散,谷內仍充盈濕潤的感覺。

無瑕朝他們望過來。

龍鷹的心一陣顫動。

無瑕的美麗,與龍鷹遇過的美女,有一本質上的分別,就是其變化萬千,媚在骨子裡,近似隨心之所欲的奇異特性。

或許這也是「媚術」的最高境界,出神入化,制人於無影無形,有意無意之間。

她的美斂收蓄藏,可以變得尋常,使人只感到她清秀可人,又或艷色照人。可是,當她施展媚術,如化身為誘惑女神,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均能觸動心神,勾起男性深心裡的渴望和追求,錯過了終身遺憾。

龍鷹感到她用神注視人雅,秀眸異芒閃爍,然後才落往人雅手抱的女兒,最後迎上龍鷹銳利的眼神,嫣然一笑。

無瑕對人雅的留神,可以理解,便像從人雅身上看到自己。

當年薛懷義認為人雅「天生媚骨」,向女帝索人雅觸怒女帝,令她動殺機。對此龍鷹一知半解,唯一清楚的,是見到人雅他也失控了,不惜一切務要保護她。現在人雅成了他的女人,他比任何人明白何謂「天生媚骨」。

榻子上的人雅,有別於平時靦眺害羞的她,宛如脫胎化為專門媚惑男性的絕世尤物。那種嬌媚若似天成,怎都沒法模仿。

從人雅想到無瑕。

打開始,該說是於清溪之戰,無瑕融合媚術與武功於一爐的功法,差些兒要了龍鷹的小命,龍鷹一直沒法對她狠下心腸,此後她屢次要殺他,他逆來順受,心內對她沒半絲怨恨。坦白說,無瑕肯嫁他,龍鷹自問除張開雙臂歡迎外,沒別的可能性。

三門峽之戰,得她臨危義助,避過大禍,龍鷹更心存感激。所以今次見回她,並不怪她「公事公辦」的無情,而是心生喜悅。

萬仞雨長笑道,,「招呼貴客的責任,交給鷹爺哩!」

無瑕俏生生的起立,剛巧一陣清風,吹得她衣發拂揚,仿似可乘風而去偶降凡塵的精靈。

她向龍鷹福身施禮,道:「鷹爺不怪無瑕冒昧騷擾之罪,已是萬幸。」

即使無瑕與他沒那種微妙的情牽,遠來是客,心懷惡意也好,這般巧笑倩兮的依足禮數,以龍鷹洒脫的性情,不會冷臉相對。

隔遠回禮,道:「大姐多心哩,何罪之有?小弟受寵若驚才對!」他們來到兩人身前。

龍鷹正要介紹人雅,無瑕俏臉現出發自深心的欣悅,目光落在他們女兒發亮的小臉上,喜孜孜的問人雅道:「夠一歲了嗎?」

人雅甜笑道:「差兩個月呵!」

無瑕目光回到人雅身上,漫不經意的上下打量,柔聲道:「這位定是曾艷冠洛陽宮苑的人雅姐,難怪人人艷羨鷹爺!」

人雅立告霞染玉頰,不知該如何回答的道:「姊姊說笑哩!」

無瑕後側的萬仞雨向風過庭打個眼色,後者道:「無瑕大姐遠道來找鷹爺,該有要事商討。」

又對無瑕道:「若無瑕大姐沒有急事,何不留下來玩幾天,我們無任歡迎。」

無瑕婉言拒絕後,萬仞雨和風過庭偕人雅母女入谷去。

剩下兩人,無瑕奇道:「他們態度親切友善,大出人家意料。」

龍鷹笑道:「該怎樣對你才對,拿刀舞劍的和你大打一場?」無瑕沒好氣的道:「起碼有戒心嘛!未聽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嗎?萬爺出名嫉惡如仇,怎可能像剛才般好說話。」

龍鷹將她從頭看至腳,故作不解道:「我看到的全是好東西,惡在哪裡?大姐指點!」

無瑕忍俊不住的「噗哧」嬌笑,白他一眼道:「你這個人,不論與你生死相拚,或嬉笑耍鬧,總一副滿不在乎的氣人模樣。若你質問人家為何這麼來找你,人家反好過一點。」

龍鷹道:「我才不朝這個方向想,大家有甚麼好爭的,不如我們研究一下賠償的問題,大姐留下來陪老子三天三夜,我再不計較甚麼娘的打擾之罪。」

無瑕送他一個甜蜜的笑容,若無其事的道:「人家沒問題呵!陪便陪!有何大不了的?怕的該是鷹爺,慘被美麗的妻子群分割成十塊八塊。」

龍鷹明知她絕不陪睡,氣定神閑的道:「大姐要不要試試看,有現成的空帳,可供洞房。哈!小弟也很想證實大姐在瀚海軍說過的話,看大姐的處子之軀,是否仍安然尚存?」

無瑕狠狠瞪他一眼,神態嬌媚至極,嗔道:「不和你胡扯。對人家來找你,真的半點不好奇?」

龍鷹語重心長的道:「順便一起回答大姐先前受善待的疑惑。你奶奶的!在這裡住久了,哪來爭強鬥勝之心?更感外面的大戰小戰,是人們自尋煩惱。看!眼前正是個與世隔絕的河谷,水源來處,三道飛瀑,三個沉潭,大姐可任選一潭,讓小弟和大姐共浴,保證大姐永遠忘不掉俗塵盡洗的動人滋味。」

無瑕嘆道:「可惜無瑕塵孽纏身,無福消受。」

兩句話,發自她深心。

任何人,即使窮凶極惡之徒,處身於這個和平寧靜,與世無爭的桃源福地,多少有點感觸。

雖未試過直接聽到無瑕吐露心聲,但從偷聽她們三師姊妹零零碎碎拼湊得出的印象,無瑕,湘君碧和柔夫人,均為沒野心的人,只因師恩深重,故而奉白清兒遺命,助她完成生前大願。事成則退,不會留戀。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

以前不可以由「范輕舟」問的事,眼前正是千載一時的良機。

無瑕的聲音在耳鼓內輕輕回蕩,柔情似水的道:「若有一天無瑕想嫁人,鷹爺是人家心裡的首選。」

龍鷹衝口問道:「次選是誰?」

無瑕微一錯愕,現出苦澀的笑容,淺嘆道:「人家正是為此而來。」

龍鷹沒想過她這般坦白,反有點措手不及,不得不表達驚訝,大奇道:「這麼離奇,小弟洗耳恭聽。」

無瑕別頭往谷內瞧兩眼,輕輕道:「鷹爺陪瑕兒往外面走幾步好嗎?順道送人家一程,如何?」

龍鷹感到無瑕對他不但敵意全消,且頗有「舊情復熾」之勢,雖然,他們從未戀愛過,但情難自禁的愛慕,壓根兒不受敵對的立場影響,反可愈燒愈烈。到今天無瑕親身體會到龍鷹的「與世無爭」,以前令他們斗生斗死的因素已不復存,剩下的就是雙方之間微妙的男女之情。

離奇荒誕處,唯一的阻隔,是龍鷹另外一個身份「范輕舟」。更複雜的,是無瑕絕不可以和任何一人有合體之歡。

真的是那樣子嗎?

對龍鷹來說,即使死亡,仍非絕對。

無瑕令龍鷹想起夢蝶,想起「花間派」有情無情的心訣。

一晚也好,他定要圓此與花間美女共赴巫山的美夢。

沿河溪疾掠十多里後,他們在河旁並排坐下來,態度親昵如熱戀中的少男少女。無瑕櫻唇輕吐,開門見山的問道:「鷹爺和范輕舟是甚麼關係?」

龍鷹一呆道:「你到南詔來,問的竟為此事?」

心內則囑自己千萬小心,說錯一句,將前功盡廢。他熟悉無瑕,曉得她漫不經意的說話背後,蘊含說不盡的心思巧計,此正為媚術厲害之處。

他在西京曾對太平說過「與鷹爺的關係」,其時有楊清仁在場,自己說過甚麼,無瑕一清二楚,故不可以亂說。

即使說出來,絕不可與「范輕舟」說過的吻合至天衣無縫,太完美本身已是破綻,漠視人性。雙方間有出入,方合乎常理。

「范輕舟」怎可能句句實話,沒半句謊言?

如何拿捏,並不容易。

無瑕嘆道:「所以人家說,是來打擾鷹爺呵!」

美女軟語相求,龍鷹順水推舟裝出不忍怪責的樣子,笑道:「沒關係!不過!老范至少是我龍鷹的半個兄弟,有些事,不便透露。」

又道:「老范大不簡單,有時我真不知他想幹甚麼。」

無瑕淡淡道:「既然如此,為何信任他?」

龍鷹心叫厲害,這類不局限於某事的問題,最難答得妥當,且須解釋,不自覺下泄露其他方面的事。

龍鷹聳肩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很難解釋,於我而言,憑的是直覺。唉!真不願想中土的事。你和他出了甚麼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