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四章 答謝之法

符太正要入宮向妲瑪報喜,還走了一段路,離慶興宮外大門不遠,忽又停下來,心裡奇怪。

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發了瘋似的。

這麼的去見妲瑪,給她追問,如何招架?告訴她尚未見過大混蛋,一切無可奉告,有關他來京,且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唉!他奶奶的!為何變得恁地不智。至少在與大混蛋碰頭後,再去找妲瑪,妥當多了。

想到這裡時,高力士從後面趕上來,喜出望外的道:「經爺到哪裡去?」符太心忖絕不可讓他曉得自己入宮見妲瑪,皆因甫送上官婉兒離開,立即去心似箭的離開金花落,若非此時「清醒過來」,此刻早穿芳苑門去了,哪會給高小子趕上?心內滋味之古怪,難以形容。

待高力士來到身前,若無其事的道:「他來了!」

話出口方知糟糕,證明仍心神不屬,如是去見大混蛋,該走西大門興慶門方是最接近西市的方向,從北面的芳苑門離宮,乃最遠的路線,無端端繞個大圈,不被高小子看破口不對心才怪。

幸好有面具遮羞,此刻麵皮一片熱辣,老臉通紅,於他是罕有的情緒。自己竟然這般著緊妲瑪,急不及待的去討她歡心,乃他從來沒想過會做的事,但竟然就這麼幹了。

高力士愕然道:「他?」

旋即醒悟,壓低聲音沙啞的道:「是他?」

符太趁高小子尚未弄清楚情況,察覺英明神武的經爺失神失態,領著他往回走,道:「你是怎樣辦事的?昭容來告訴老子時,我不知多麼尷尬,早著你留神。他奶奶的,若他昨夜抵此,我不怪你,可是鬧得滿城風雨,你仍一無所覺,太過份哩!」高力士不迭點頭,恭敬道:「經爺罵得好,罵得小子茅塞頓開。嘿!他…………他就是大江范輕舟范爺嗎?」

此時來到家門外,符太止步,沒好氣的道:「還有另外一個嗎?」

心想大混蛋果然不凡,到西京沒多少天,鬧得連在深宮的高力士也收得風聲。

為亂高小子心神,續罵道:「後知後覺!」

高力士欣然受責,雙目充滿興奮神色,道:「不但後知後覺,明顯警覺性不夠,雖然心有所疑,昨天兩次來找經爺,欲上報此事,然經爺既不在興慶,也沒到大明宮去。經爺奇人異行,飄忽難測是應該的,所以小子今天趁著昭容清晨來訪,趕向經爺報告,幸而經爺神通廣大,等著讓小子趕上來,免小子又失卻伺候經爺的機會。」

符太沒閑情和他胡扯,先發制人道:「你知我為何忽然掉頭回來?」

高力士恭敬應道:「經爺胸懷如雲霧纏繞的千谷萬壑,豈小子能測度。」

符太立告語塞,忙施延兵之計,喝道:「我就是要你猜,看你有沒有長進?」高力士欣然道:「小子獻醜哩!皆因小子辦事不力,不知輕重,未能及時知會經爺有關范爺的事。故此,經爺乍聞范爺的情況,曉得必須入宮為范爺打點。嘿!差點忘掉一件事,小子之所以曉得范爺到,不是我有辦法,而是臨淄王告訴我的。經爺明察!」

符太一呆道:「那你早曉得老范就是那個大混蛋?」

高力士忙道:「不是那麼直接。臨淄王著小子通報經爺范輕舟來了。小子心感有異,弄清楚後,才去向經爺上報,那時快日落哩,小敏兒亦不知經爺去向,小子忙趕入宮,找不到經爺後,掉頭返興慶,金花落烏燈黑火的,由於沒有非驚動經爺不可的理由,故待至今早方來找經爺,豈知昭容比小子更早。」

符太心叫慚愧,很想問自己入宮為那混蛋打點甚麼,但當然不敢問,一問就露底,讓高小子曉得「猜錯」。或許這小子根本猜到自己是要去見妲瑪,故意猜錯。唉!心從未試過這麼亂,緣於既高興又害怕。

高興的,是大混蛋來了,多一個人為他分擔應付妲瑪的痛苦。

害怕的,是大混蛋如自己般在五採石的事上一籌莫展,這個可能性很大,大至與辦得到不成比例。只恨他還向妲瑪誇下海口,說得大混蛋天上有,地下無,無所不能。現在事到臨頭,方清楚這樣地討好妲瑪,多麼不智,多麼不符自己一貫作風。

他奶奶的,錯腳難返,大不了逼大混蛋一起去向老田用強,然又曉得絕不可行,心情矛盾至極。

正是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下,他臨門卻步。

符太沉聲道:「不理你如何安排,我要在今天和老范巧遇。」

高力士忙道:「經爺放心,必給經爺妥善安排。」

符太道:「好哩!將你所有知道的,全告訴老子,以比對老子所曉得的,看有沒有出入。」

龍鷹既好氣,又好笑。

氣的是這小子明示暗示,大可能到了閔天女的道房去,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可以幹甚麼,偏不肯明白道出,變成懸案。

好笑的是符小子「誤墜情網」,患得患失,苦惱至發瘋。

奇怪!當日符小子明明說過,自己到西京來,是李隆基告訴他的,對上官婉兒一字不提,這是甚麼娘的心態?

同時心裡湧起滿足和成就感。

符太是非常感激自己,方會將事前的心情,巨細無遺的詳盡道出。事後的又如何?

以時間計算,符小子這最後幾頁的《實錄》,不可能在那幾天內完卷,既沒時間,更沒那個心情。如是在「得石」後寫的,等若以此來答謝他。

循此方向推想,小子初時並不打算說出與上官婉兒的情況,遂隱去不提,拿李隆基出來搪塞。後來改變心意,不忍瞞他,因曉得他好奇心之重,至乎神憎鬼厭,勉為其難,當為謝過。

符小子報答的方法,別出心裁之至,甚得自己之心。

對這段描述,龍鷹特別有感覺,因自己成為《實錄》的一部分,就是在那天,與符小子和高力士在天一園「偶遇」,接著就偷入興慶宮,在沉香亭附近的林木內秘密會面,商量大計。

他還質問符太為何出現在閔天女的天一園,這傢伙一概不答,著自己去讀,因他早將個中因由,即「二人雅集」香艷旖旎的迷人過程,盡錄卷內,其時聽過便算,怎曉得符小子話里暗藏深意?

沉香亭之會,他們的話題離不開妲瑪,研究如何安排龍鷹與妲瑪見面碰頭,然

千算萬算,怎算得過老天爺?龍鷹甫離興慶,給陸石夫截著,奉韋後之命拿他入宮見駕,在大明宮太液池東珠鏡殿景觀最佳的臨池水榭,一併見到韋後和妲瑪,後者當時根本不曉得「范輕舟」是何許人也。

從符小子欲向妲瑪報喜,出興慶前折返,直至龍鷹在臨池見到妲瑪,這小子尚未有見到妲瑪的機會,接下來龍鷹身不由己,給局勢的變化牽著鼻子走。幸好符小子和高力士一直留神,看他何時送香入宮,知道不妙,趕來救駕,最後演變為龍鷹,符太,妲瑪三人共乘一車,由高力士做御者,一起離開的奇異局面。

就在這趟車程內,龍鷹福至心靈,靈機一觸下,想出整個奪石之計,應驗了符小子誇下的海口,對妲瑪作出不可能更好些兒的最佳交代。

那時候,沒特別注意符小子的心況,因被妲瑪的嬌姿美態把心神全吸引著,到此刻讀錄,回想起來,方別有體會。由此可看出符小子確深陷情網,難以自拔,能在妲瑪前有面子,成為他唯一的渴望。

龍鷹返回《實錄》內的天地去。

「剛見過那傢伙!」

與他並肩在昭容府中園漫步的上官婉兒,往他瞧來,秀眸閃閃生輝,似不著意的道:「鷹爺來幹甚麼呵?」

在天一園與龍鷹碰頭後,符太立即趕來昭容府,趁上官婉兒就寢前求見,否則須她在香閨內接見,便大大不妙。

他抵達時,大才女正在書齋內不知吟詩作對還是起草詔書文告,著人帶他到書齋去,忽又改變主意,與他到書齋在處的中園,來個月夜遊園。

美人兒有點兒心事,又或因忙了整天,倦了,神情冷冷的,沉默著。

走過一道小橋後,符太為求及早脫身,打開話匣子。

愈早離開,愈可以夜訪妲瑪,藉正事做壞蛋的事,肯定在這個情況下,可占妲瑪便宜,享受溫柔滋味。

符太聞言,學她般漫不經意地答道:「他放心不下,特意到京師來查察大家的近況現狀,免致晚晚難以成眠。」

上官婉兒解凍了,嗔望他一眼,沒好氣道:「胡吹!」

符太笑嘻嘻道:「不信嗎?他第一句就問起大家是否仍那麼得寵,第二句是大家與娘娘的關係。鄙人答他大家一切無恙時,他不知多麼興奮,說今晚可睡個不省人事。」

上官婉兒「噗哧」嬌笑,忽然縴手穿入符太臂彎,半邊香軀緊挨著他,領他朝左方的小魚池舉步。

池內傳來魚兒躍離水面的響聲。

魚池的另一邊設有以湖石砌成的假山,逶迤連綿,令人頗有置身靈境勝地的況味,庭院深深,景緻清雅。踏足的碎石小路,兩旁植有海棠花。看著月照下湖石山池水的反映,波浮影動,際此夜風清,夜月明的時分,漫步於亦山亦水的園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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