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八章 合理胡言

剎那之間,龍鷹想到多方面的事情。

進入符太《實錄》的世界後,再走出來,效用如神,使他跳出了先前思想的框子,用全新的角度審視形勢。

欽沒晨日和吐谷渾人,究竟是怎麼樣的關係?

欽沒權傾吐蕃之時,暗裡通過像花魯般的心腹高手,從事私鹽和人口販賣,賺取鉅利,亦以此與各國豪強、地方勢力,建立起交情和利益關係。

在人口販賣上,欽沒與大江聯合作,等於大江聯西線的負責人,雙方關係密切。後來欽沒意圖奪取王位,趁吐蕃王墀都松遠征南詔,勾結宗密智,成功剌殺墀都松,排斥橫空牧野,令其權力攀上顛峰。最終在龍鷹的助力下,橫空牧野逐走欽沒。

欽沒逃往南詔,投靠宗密智,遇埋伏突襲,隨眾全軍覆沒,僅欽沒得以身免,對此龍鷹沒作深思,還以為是宗密智覬覦他攜往南詔的財富,謀財害命。

現在方想到,事情並不像表面般簡單。

即使欽沒知曉大江聯人口販賣的秘密,甚或與宗密智的勾結,是由大江聯在中間穿針引線,仍未至須殺欽沒滅口,要有個更好的理由,這個理由,極可能與私鹽有關係。

以欽沒當年的權勢,青海的產鹽田又在他絕對的控制下,遂建立起貫通高原和西域的私鹽霸業,大江聯看中的,正是他這方面。龍鷹並非憑空猜想,香霸在大江聯總壇時,曾向他透露過這方面的野心。欽沒死裡逃生,在短時間內重振旗鼓,密謀返高原奪回失去的東西,仰賴的正是私鹽。

龍鷹的馳想力如脫韁野馬,想到欽沒、宗楚客和田上淵的秘密關係。要將私鹽做至這樣的規模,須各方的當權者支持。在中土,這個人就是宗楚客,他之所以能以財力支援落難的李顯,皆因能源源不絕的從私鹽得到驚人的暴利。在缺鹽的地域,鹽就是黃金。

田上淵則大有可能是欽沒整個私鹽霸業的最高負責人,此位子少點斤兩也坐不穩,田上淵卻勝任有餘。「人無財不行」,田上淵必須積聚足夠的財富,始可能使

夢想成真。

龍鷹的想法合乎情理,也解釋了宗楚客為何肯「引狼入室」。在宗楚客眼裡,田上淵成立北幫,取黃河幫而代之,就是將私鹽的販運擴往中土,沒想過田上淵志不在此。

欽沒晨日、田上淵和宗楚客的關係,就是這樣建立起來,在長期的合作下,互惠互利,只要保持此狀,實牢不可破。

欽沒該清楚險些兒喪命,與大江聯有關係,亦因此與大江聯反目成仇,故此台勒虛雲比任何人明白,田上淵的北幫是沖著他們而來的。

弄清楚此點非常重要,解釋了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

欽沒和吐谷渾人早有交情,在私鹽上的合作,使兩方建立起互惠的深切關係,這樣的關係,絕非外人能動搖。再加上欽沒對吐谷渾人復國的虛假承諾,吐谷渾人會為欽沒賣命。

龍鷹再睜眼時,已陷身對方包圍網內,除非破開身後堅固釣牆壁,要離開大飯堂,須殺出重圍。

花魯與一個四十來歲的禿頂大漢並肩立在桌子另一邊,此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透亮的寬臉神色和善,但絕非因對龍鷹有任何好感,而是其武功心法使然,有諸內形於外,顯示在其獨特的武功上,修為極深,故能持亘地保持在輕鬆的狀態。從此點看,禿頂大漢即使非吐谷渾人的領袖,亦是在族內有身份地位的人。

花魯和以前分別不大,只是眼眶比以前深陷,令他多添風霜感,但眼神比之在於闐見他時更銳利,顯示給龍鷹重挫後,精進勵行,於武技上有所突破。

他以沒異常的神色盯著龍鷹,顯然沒從眼前的人聯想到龍鷹,非是他善忘,且該是對龍鷹沒齒難忘,而是龍鷹的偽裝了得。從千黛處龍鷹學曉藉修整鬍髯改變臉形之法,在龍鷹天生的巧手下,更是優而為之,令整體予人的觀感,憑須髯的形狀產生顛覆性的變化,無復當年的形相。

其次,就是龍鷹本身的變化。隨著道魔混流,他的眼神和膚質每隔一段時間會有蛻化的情況,雖保持形狀,予人的感覺卻大不相同,這也解釋了龍鷹扮范輕舟能如此成功的原因。

兩個吐谷渾高手,立於兩人左右後側的位置,均為身材魁梧、肩寬背厚、體型懾人之輩,精足神全,充盈力量。

欽沒一方花魯外的七個人,在稍遠處散布前面和兩旁,堵著龍鷹所有去路。

剩是禿頂大漢和花魯已不易應付,對禿頂大漢龍鷹尤為顧忌。

動手不但不能解決事情,更是下下之策,使他們在邊城驛難有立錐之地。

禿頂大漢在花魯朝他瞥去時,略一頷首,示意由花魯說話。

花魯冷冷以漢語道:「這位朋友,為免不必要的誤會,立即說出身份來歷,到邊城驛來的目的,否則後果自負。」

花魯話說得很絕,不予龍鷹周旋的餘地,擺明一言不合,立即動手。而此正是他們集合兩方高手,攜手而來的目的,可是無端端殺人,雙方以前又無仇無怨,始終說不過去,故隨便找個藉口,好殺得安心。

對方不肯坐下來說話,早說明他們沒閑情聽廢話。

江湖禁忌之一,是不可查問對方底細,能盤查對方,恃的是壓倒性的優勢,不虞被盤問者不屈服。現今花魯連盤問的客套話都不屑說,要對方和盤托出,誰都受不了,是審訊而非盤問。

而不論龍鷹說什麼,花魯一句不老實,大條道理把龍鷹當場格殺。

大飯堂其他食客走個一乾二淨,只得龍鷹形單影隻面對人數大幅佔優的敵人。

龍鷹輕鬆的挨著椅背,微笑道:「本人大江范輕舟,今次到邊城驛來,是要談一宗大買賣,咦!沒人聽過小弟的名字嗎?」

人人現出看著傻瓜的神色,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報上名字乃江湖禮節,沒人因而奇怪,可是怪別人沒聽過他的大號大名,卻是聞所未聞。

通常敢奉上大號,起碼是薄有微名之輩,認為對方應有所聞。而回應照例是不理聽過與否,都裝作聽過,這樣對話可以繼續下去。「面子是人家給的」,像龍鷹般竟然直問是否未聽過他,自招其辱也。然而無論如何,花魯很難就此向他動武。

由此亦可看出龍鷹本身真正的身份和「范輕舟」間的分別,前一身份名震塞內外,無人不識,如未聽過,勢被歸類為無知之徒。後一身份,聲名雖大,卻局限中土之內,因其影響力,難超逾邊疆,不像「龍鷹」般踏踏腳,可令天下震動。

禿頂大漢沉住氣,語調溫和的道:「恕我們孤陋寡聞,閣下在中土該是大有名望的人,今次到邊城驛來既是談一宗買賣,不知談的是什麼買賣,買賣的另一方又是何人?」

龍鷹對他的顧忌,正因他能完全控制心內的情緒波動,不像花魯般表面冷靜,心緒卻似一條繃緊的弓弦,憑此修養上的差異,看出禿頂大漢比花魯高上二、三籌,他曾和花魯交過手,知他任何一方面,堪列高手之林,憑此比較觀之,禿頂大漢的武功該接近自己的級數。

龍鷹微聳肩胛,表示對沒人聽過他的名號並不介意,實則欲蓋彌彰,耿耿於懷。這種微細的反應,恰是紆緩劍拔弩張的良方,建立互動。欣然道:「與小弟約定在此見面者,諸位當曾耳聞,他就是曾當過吐蕃大論的欽沒晨日欽沒當家。」

花魯和禿頂大漢聽得你眼望我眼,其他人莫不現出驚異之色。

龍鷹搬出欽沒晨日作試金石,投石問路的從各人的反應,測試自己的憑空想像有多准。就是欽沒雖知會花魯到邊城驛來,著他留意往來商旅,卻沒告訴花魯為何而來。另一方面,花魯並沒將欽沒的即將來驛透露予吐谷渾人的一方。

現在看兩方的反應,龍鷹曉得自己猜對了,且頗有可能,是欽沒在飛鴿傳書內,指明勿要通知吐谷渾人,至乎花魯自己的手下。欽沒是避難,行動愈少人知道愈好。

禿頂大漢雙目現出詢問的神色。

花魯等於被龍鷹揭瘡疤,殺個手足無措,認不是,否認更不是,最弊是連他也弄不清楚龍鷹的話是真是假。如果這個自稱「范輕舟」者確是應欽沒的邀約來驛,便是「大水衝倒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畢竟是老江湖,花魯向禿頂大漢打個稍後說的眼色,轉向龍鷹道:「大論之名,當然聽過,然而大論和范兄各據一方,怎可能拉上關係?」

他的話變得客氣了,皆因怕龍鷹的胡謅為事實,遂在說話上留有餘地。但言下之意,就是范輕舟憑什麼資格來和欽沒談買賣。

龍鷹微笑道:「小弟與大論素未謀面,幸好小弟的一個重要夥伴,與大論關係密切,正是由他提出小弟和大論該在這裡見個面,由他穿針引線促成此會。」

花魯愕然道:「范兄的夥伴是誰?」

龍鷹心中好笑,現出的表情則是肅然起敬之色,一字一字、有條不紊的徐徐道:「我這個夥伴在中土乃名震一方的北幫之主,與小弟齊名。我是大江范輕舟,他是黃河田上淵,我和他共營私鹽買賣,去年合作做了宗史無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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