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八章 察敵知敵

默啜在熊熊炬光照耀下,高舉兩手,朝龍鷹所在上方的「猛狼石」稟告,求突厥族的大神賜予勝利,他聲音雄壯如金石敲擊,蘊含真勁,波盪直衝崖壁,惹起迴音,有山鳴壁應的懾人氣

勢,震蕩山林河岸,蓋過了風聲樹音。

他用的是龍鷹大部分聽不懂的語言,該屬古老的突厥語,與現今的用語不同,專門作祭祀的用途。看來默啜不單為突厥之主,也是突厥最具法力的神巫,否則主持祭典的,便是另一個祭

司而非他。

龍鷹聽得懂的部分,「戰爭」、「勝利」、「勇氣」一類句語,其中有個「支利安略」的詞語不住重複,他猜是狼神的名字,默啜求的當然是大神賜予他的戰士勇氣和勝利。這種鼓勵士

氣的方法不可小覷,可將戰士的鬥志和信心凝聚增強,賦予宗教的神秘庇蔭,故此在開戰之前,祭祀先行。

龍鷹感覺古怪,因默啜並不只向狼神禱告,也在向他面稟,啼笑皆非。

龍鷹不知多麼想取下掛在背上的荒月弓,射默啜一箭,然後攀山逃走,卻清楚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先不說稍有異動,立即惹起立在默啜身後拓跋斛羅的反應,據他的靈覺和觀察,默啜

的武功,縱然比不上拓跋斛羅,卻絕不在立於拓跋斛羅旁、金狼軍大統領莫哥之下。

此亦為塞外民族的君主與中土帝皇的分別,能當上一族之主者,必為武技最強橫的戰士,稍差者都給人轟下台去。

「小不忍,亂大謀」。

龍鷹壓下心內的渴想,仔細觀察祭壇上下的突厥領袖,每一個都是他將遇上的敵帥和對手。

在沒有準備下,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內。我的娘!竟然是久違的天竺高手烏素。他不但仍留在突厥人里,且得默啜重用,雜在石階下看來該是默啜親衛的團隊內,木無表情地,心內不

知是否正詛咒默啜。

若烏素尚未變節,是怎麼樣的意志力,可令他這麼的堅持下來?

龍鷹顧忌拓跋斛羅,閉上眼睛,心神退藏於密,靜待祭禮的結束。

「大漠孤煙直,黃河落日圓」。

龍鷹終弄清楚所處何方何地。大河以「幾」字形界划出河套地域,他就是位於「幾」字的左上角的位置。陰山橫亘河套之北,到「幾」字形左角上西北的位置,狼山從陰山山脈盡處冒起

,往西南斜下數百里,與母山攜手合作,緊裹著水源充沛、土地豐腴的後套平原。

龍鷹蹲在猛狼石之顛,藉奇岩怪石的掩護,俯瞰下方河道如織、一望無際的平原。

從與丁伏民一眾兄弟分手處,跑到狼山來,等於從「幾」字的右上角,趕到左上角去,距離達六、七百里,魔種是怎辦到的呢?如何認路?任龍鷹如何聰明,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清

楚的,是自己尚未臻至魔即道、道即魔,「道魔合一」的境界,當此境界出現在自己身上時,他會變成怎麼樣的東西?

落日映照里,大河既不像源頭的清澈婉約,亦不是下游區的重濁恢宏,而是白浪滔滔,挾勢而走,大有浩浩蕩蕩,一往無前之概。

在他眼前的視野里,大河從南方平緩而來,抵狼山山腳下分兩主幹河先後折東,沿陰山南緣流往無限遠方,直抵視野外的呂梁山,才再來個急轉彎,往南進入晉陝峽谷。

大河的分流,令奔騰的水勢轉緩,形成後套區的特殊地理環境,當兩主幹流的水進一步注入灌溉整片平原沃土的眾多河渠,本性不馴的大河,終因得到宣洩變得馴若羔羊,造就了「黃

河百害,惟富一套」的情況。

太陽在龍鷹右後方沒入狼山下之時,突厥雄師大致上完成了渡河的大規模行動。

昨夜祭典之後,默啜的主力大軍八萬戰士,藉紮好的木筏,將人馬物資送往對岸的後套平原,小部分人留在西岸,於猛狼石下祭壇所在處,伐木立寨。

龍鷹眼下見的,乃突厥族繼唐初頡利兵逼長安後最具野心的入侵行動,兵力只強不弱。當年頡利無功而回,今趟默啜的命運又如何?

後套平原現時完全絕對處於狼軍的控制下,令默啜取得在大河之南立足的據點,進可攻,退可守,戰略上無懈可擊。以龍鷹一方現時的實力,縱然傾巢而出,人數佔優,亦不可能在平

野之地撼動以馬戰稱著天下的狼軍,等同自取滅亡。

默啜的意圖昭然若揭,主力大軍將沿大河南下,從後套平原,直奔西套的寧夏平原,龍鷹唯一的機會,就是狼軍越過黃土高原,抵達寧夏平原前那段數百里的路途上,無所不用其極的打

擊敵人。錯過了,便只好在無定河區與狼軍決一生死。

龍鷹一方今次最大的優勢,是郭元振料敵機先,猜中突厥人來犯的時機和路線,對此,沒另一個人的感受比龍鷹深刻。他奶奶的!名副其實睜大眼四面八方盡為狼軍。

突厥人說來便來,能潛行千里不露形跡。想想看,若朔方的防軍到突厥人越過黃土高原,抵達寧夏,方猛然驚覺,後果可想而知。

今趟則不但準備十足,還有龍鷹的「魔門邪帝」深入敵境,面對面的瞧著默啜率手下大將祭神,還佔著最佳位置,從夜看到日,又從日出瞧到日落,巨細無遺、一絲不漏的觀察敵人的虛

實。

狼軍憑眾河之險而設的以百組計的大小營賬,遍布後套平原,在防守上毫無破綻,可是於龍鷹來說,卻是處處漏洞,借著河道的掩護,以他的能耐,愛到哪一組營賬去,都是那麼方便,

只要避過拓跋斛羅所在的營賬便成。

他心裡有個計畫。

倏有所覺,一時仍未會意過來,接著抬頭往前方望去。

三頭獵鷹,在平原上空盤旋飛舞。

龍鷹貼著河床潛游,上方兩岸不時傳來馬嘶人聲、各類活動的聲響,如進鬧市。

純憑記憶,龍鷹於河渠交織的水網左彎右轉,朝目標營地摸去。

他從河水冒出水面,被燒烤著的羊肉濃烈的香氣,湧入鼻端,立告食指大動,恨不得去分一杯羹。心忖這就叫「死於安樂」,自上次征戰後,過的是豐足的生活,食好住好,現在重投戰

場,格外受不住大魚大肉的誘惑。

下一刻他沉往河底,繼續潛泳。

一瞥下,他掌握了遠近形勢,離默啜所在的汗帳,只半里之遙。想起拓跋斛羅,便不得不打醒精神,小心翼翼。

軍情第一。

剛才在猛狼石上首次看到鳥妖的獵鷹,解釋了鳥妖之所以缺席祭典,是因到了前線偵察敵情,好讓到達的默啜,掌握大唐邊防軍最新的動向。現在鳥妖回來了,是否須立即向默啜彙報?

兵貴神速,突厥狼軍向以來去如風、神出鬼沒名著天下,敵手聞之膽喪,像那趟在龜茲城外,龍鷹縱有察敵在先的能耐,仍因此吃了大虧,前車之鑒,故絕不肯錯失眼前的天賜良機,冒

多大的風險,務要竊聽狼軍的絕密情報。

突厥狼軍勢在必發,前鋒部隊的起行,大可能是今晚的事,此為突厥人晝伏夜行的一貫作風。掌握前線的形勢後,默啜所下的每個命令,均付諸實行,是默啜臨場指揮的最後決定,關

系之大,可想而知。何況龍鷹須與成為默啜親衛高手的烏素聯繫,弄清楚他的情況。

當龍鷹再從河床冒上水面,離默啜汗帳不到四百步。

默啜的汗帳設於離北面大河約五里遠、一處水道縱橫交錯的位置,被河渠包圍,汗帳四周眾星拱月般設置了其他十多帳,供其親衛入住。汗帳是大型方帳,旁插高達兩丈的大汗旗幟,非

常易認。特別是周圍插滿火炬,映照得明如白晝。

在正常情況下,即使以龍鷹的本領,仍不可能由水道接近,因四邊的河渠,全置於嚴密監視下,由默啜的親衛高手輪番依河渠分布把守外圍防線。只要從火光映照得到的水面冒上,肯定

立被發現。

龍鷹當然有他的辦法,關鍵處在從哪個位置冒出水面。

「烏素!我是龍鷹!」

立在岸旁、履行守護之責的天竺高手烏素,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星夜下的河原遠方,聞聲輕顫一下,朝水面望下來,與龍鷹面面相對,雙目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今回龍鷹確是行險一博,博的是烏素尚未「變心」。來前打定主意,若發覺烏素全心全意的為默啜監察所負責的一截河段,只好打消聯絡上他的念頭。龍鷹捉的是其心態,如烏素已被默

啜徹底收買,失去了復仇的意志,那默啜交下來的事,烏素將不敢稍違的如實執行,例如做好把守這截河段的職責,可是剛才在水底內,感應到烏素不但在敷衍了事,且心不在焉,正是卧底

本色,登時喜出望外,升上水面出言招呼。

烏素一雙眼神轉為熾熱,芒光閃爍。

龍鷹傳音道:「勿說話!掩護我,我要竊聽汗帳內的對話。」

說畢,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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