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三章 旗開得勝

人人翹首仰望,瞧著火箭劃破雨夜,升高遠去,莫不生出異樣的感覺。

剛離弦的一刻,仍是尋常火光,隨箭矢的去勢拉成紅線,然剎那之後,焰光從紅色偏往藍色,且沒因遠去有絲毫減弱之象,反遽爾轉盛,變為一團顫震著的異芒,抵陸岸林樹上的最高點

,再彎往河阜另一邊視野不及,該是敵艦群埋伏的位置去。

此箭至少跨越一千五百步的距離,射程之遠,駭人聽聞。

就在第一枝火箭尚未到達最高點,另一枝火箭又離弦勁射,稍偏往左,各人均感到所取的目標,勢為另一艘敵艦,感覺古怪。

首枝箭的光焰沒入岸林後的另一邊,接著,沒人想過的事情發生了,大蓬的光點彈上半空,如煙花盛放,燃亮夜空。

火箭再非一般火箭,而是一團會爆炸的烈焰,威力倍增。

本應因而歡呼喝采,卻是鴉雀無聲,因人人看呆了眼。

飛馬牧場後,龍鷹沒射箭久矣,勿說射火箭。

當小敏兒接過容傑的火炬,映照著她人比花嬌的玉容,龍鷹尤感此箭不容有失。就在火箭離弦前的剎那,他的心神嵌入焰火里去,魔種的奇異能量,一如往常般,貫注箭身,但又與以前

有一個分別,就是能量以他掌握不到的方式,與「火」結合,便如田上淵的「血手」之於水,令他成為水底下最可怕的人。

箭頭燃燒的火焰,再非獨立於他之外,而是他能量的延伸,如「光」之於「火」。

感覺無與倫比。

船速忽增,降下的帆又升起來,變戲法般神奇,當龍鷹隨江龍號不住接近看不到的敵艦,至敵艦群映入眼帘的一刻,龍鷹剛射出第十I一枝火箭。

仍是沒人相信眼之所見。

一如向任天預料,八艘敵艦以筋索系成一串,固定在離岸兩丈許的位置,全為蒙沖鬥艦的戰船,本該氣勢如虹,此時卻沒一船不是處處起火,帆幕幾無一倖免的著火焚燒,令人難以明

白十來枝火箭,竟可造成這麼大的破壞力,較似遭逢天火焚船的災劫。

本藏在雨夜暗黑里的敵艦,火光下原形畢露,甲板上敵人來回奔走,搶著撲滅火頭,亂成一片,混亂至極。

龍鷹狂喝道:「兄弟們!動手!」

眾人如夢初醒。蓄勢以待、位於龍鷹左側的投石器,「砰」的一聲擲出第一塊重達七十斤的石彈,朝離江龍號不到百丈最接近的敵艦投去。

宇文朔和符太發威了,由小敏兒點燃的火箭,從射程最遠的荒月弓離弦而去,令首當其衝的敵艦,體無完膚。

「轟!」

石彈落在敵艦船首右舷的位置,揚起木屑火光,船往右傾,可清楚見有敵人失去平衡,滾倒甲板上。

向任天大演操舟高手的功架,貼岸疾駛,最接近時離岸阜不到一丈。

「嚓!嚓!嚓!」

在龍鷹右方的六弓弩箭機發動了,對進入射程內、位於船陣最前方的倒霉鬥艦迎頭照面的施射。

博真等「弩弓手」屏息靜氣地等待最佳攻擊時機的出現。

「遠勝近」。

龍鷹以射程比敵人遠上數倍遠距克敵後,向任天再來一招「順勝逆」,當敵人發現江龍號攻來的時候,速度又快比奔馬,宛如龍鷹的雪兒般,以顛峰的速度來個衝鋒陷陣,眨眼工夫破入

敵陣內。

敵隊位於前方的三艘鬥艦,被龍鷹餵了七枝火箭,又最先起火,加上火非凡火,已烈燒起來,送出大量濃煙,掩天蔽河,將敵隊籠罩在煙霧火屑里,視野不清下,大利寡的一方,沒有敵

我難分之慮,令龍鷹向小敏兒許下的保證成真,敵人壓根兒沒有還手之力。不過!龍鷹的屠帥之願,怕要落空了。

「轟!」

江龍號裝上尖錐狀鋼牙的船頭,準確無倫從靠岸一邊斜撞而去,如猛獸般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噬了敵隊居首的鬥艦船頭一口。

折裂斷碎的可怕聲音震蕩敵我兩方各人的耳鼓。

大勝小、堅勝脆、順風勝逆風、順流勝逆流。由於江龍號船體比對方鬥艦大上一倍,撞上對方的部分又是裝上鋼甲、鋼齒的船頭,雖非順風,卻因向任天懂調校桅帆而成功「捕風得風」

,順流則絕無疑問,碰撞後江龍號夷然無損,對方鬥艦卻似喝醉了酒般,傾側著往另一邊猛然盪開,繫於岸邊大樹的粗索摧枯拉朽的斷折。

符太探手摟著小敏兒腰肢,防她給震倒甲板上時,沿左舷嚴陣以待的眾兄弟齊聲吶喊,落井下石,弩箭、勁箭如雨點般往敵艦灑去,不容對方有反擊的機會,招呼周到之極。

下一刻,江龍號來到連環船另一側,同時改向,於離敵隊不到兩丈的位置,順流而下,也進入了煙霧籠罩的範圍。

雖然距離接近,可是濃煙加上雨夜,對方睜目如盲,兼處於混亂和恐慌里,龍鷹一邊卻清楚對方位置,又有愈燒愈烈的火作明確目標,江龍號過處,敵艦成為活靶,問題只在箭矢上弦的

速度。

十多下呼息後,江龍號逸離煙霧範圍,遺下後方的一片火海。

抵洛陽前遇襲,改變了龍鷹的計畫,決定不入洛陽,免予田上淵可乘之機。

洛陽乃北幫重兵派駐之地,紮下根基,現在大家等若撕破臉皮,雖未至由暗鬥轉為明爭,也只一線之隔,天才曉得田上淵肯否咽下這口氣,捺著性子?

猛虎不及地頭蟲,龍鷹又未摸清楚北幫在洛陽的布局和實力,一旦發生衝突,或敵人不擇手段的來對付他們,他們實難討好,既不知敵,且是敵暗我明,犯了兵法大忌。

雖說符太奉有皇命,為李顯去慰問湯公公,但因龍鷹隱隱感到湯公公已辭世而去,只要噩耗傳返西京,誰還管符太的「丑神醫」有沒有到洛陽去。

此亦為保持輝煌戰果的唯一可行之法,壓根兒不讓田上淵有扳平的機會,於一直縱橫得意的北幫,是沉重的打擊。

在向任天的提議下,決定沿黃河繼續東行,出渤海,沿海岸北上,經永定河往幽州去。

現時的情況,屬已廓清前路,北幫一時再無在大河發動另一次攻擊的力量,何況向任天知曉了龍鷹擁有預知危險的異覺,放下心事,於河彎水道遭遇戰後,與其團伙輪番駕舟,爭取休息

其他人,除博真等能征慣戰,捱上三、四天絕不是問題者外,全體入艙房大睡一覺,好恢複元氣。

龍鷹和博真等在艙廳鬧了一陣子後,符太第一個離開,在笑謔聲歡送下,返艙房看他的小敏兒。

在龍鷹勸喻下,眾人興盡回房,最後大艙廳剩下龍鷹和宇文朔兩人。

龍鷹雖急著返房讀錄,但知宇文朔有話想說,當然奉陪。

細雨收歇,天際現出黎明的曙光。河浪溫柔地打上船身,出潼關後,大河從未試過如此刻般的安寧。

宇文朔欣然道:「終於得睹鷹爺在常規戰里的風采,鷹爺既擁有超乎常人的靈覺天機,又不乏付諸實行的策略和能力。敢問『少帥弓』的射程,比荒月弓如何?」

龍鷹道:「折迭弓比荒月弓遠上少許。」

宇文朔咋舌道:「那豈非我們躲在城牆後,仍有被命中的危險?」

龍鷹道:「確是如此。」

宇文朔沉吟片晌,道:「尤為難得的,是鷹爺勝而不貪,一擊遠揚,雖許下擊殺對方主帥的豪言,然因應形勢,沒付諸行動。」

龍鷹隨意的道:「對方的主帥,與小弟有過一面之緣,是田上淵座下三大戰帥之一的郎征。」

又道:「如果敵艦位在大河中央,我會投往郎征所在的鬥艦,逼他落水,再由太少在水底收拾他。可惜靠近岸邊,郎征肯定不會蠢得借水遁,殺他的成算極低,不得不放棄。」

宇文朔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道:「原來鷹爺心裡早經考慮,亦已達壯己之志、寒敵之膽的效用。」

接著有感而發的道:「幸好在下一意隨行,方有與眾兄弟並肩作戰的機緣,干舜聞知,肯定羨慕得要命,從潼關來到這裡,處處精采,令人回味無窮。於在下來說,感覺新奇,完全地

不講尊卑禮法,百無禁忌,反透出肝膽相照的味兒,過癮至極。

用兵的最高境界,理該如此,談笑間,敵隊已告灰飛煙滅。」

龍鷹道:「戰爭乃人世間冷酷無情的事,不輕鬆點怎行。」

宇文朔道:「起行之前,在下還不住問鷹爺,如何有把握闖過北幫的攔截,到現在方曉得當時問得多麼可笑。」

龍鷹誠懇的道:「你老兄肯隨來,慶幸的該是我,如非得你一言驚醒夢中人,早葬身三門峽。」

宇文朔洒然道:「天下間豈有能置鷹爺於死地之人,在下只不過錦上添花。」

龍鷹若無其事的道:「小弟被人殺死過兩次,無瑕正是第三個有資格幹掉小弟的人。」

宇文朔大為錯愕。

兩人坐在靠窗艙的大圓桌處,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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