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十一章 首席名妓

四個鋪子,因位置而分稱為東、西、北一、北二四鋪,逐個計算,均為西市規模最大的店鋪。.

西市的店鋪大小不一,高低有別,小鋪要三、四間合起來,才等於七色館一個鋪子的面積,現在四鋪雙雙靠背連接,其宏大可以想見,確為西市最貴重的物業,未開張早惹人注目,一旦開鑼自是先聲奪人。至難得是鋪後的大天井,四鋪打通後,變成現在七色館的大型工場,生產合香的重地,自成一國,還有儲物的地庫,得天獨厚,成為一個從事合香的獨立王國。加上有香怪這個業內的老行家主持大局,故其啟業,等同皇甫長雄的香安庄執掌多年的龍頭地位,被宣告壽終正寢。

四鋪設計畫一,分前、中、後三進,每進之間有天井,以前進的鋪堂面積最大,等於中、後兩進合起來。現時後進變作七色館眾人的居所,東、西鋪的中進則闢為客廳,用作招呼身份尊貴,又或來談大宗買賣的客人。一切井然有序。

鋪內的事,龍鷹全交予鄭居中處理,問到時給點意見,因忙碌至根本無暇留神。

際此啟業吉時即至的當兒,今夜又乘船離京,驀然驚覺在短短十多天內,四個空鋪子化為眼前的合香聖所,心內的滿足和成就,實非言語可形容其萬一,不由生出依依不捨的離愁別緒。

上回到西京,走馬看花,沒多大的感覺;今次是初來甫到,已給卷進京師的風風雨雨里去。感受深刻下,投入程度因而大增,原為神都的洛陽變成一個淡淡的影子,被所處的西京長安取代。縱然洛陽熱鬧興旺如昔,沒了皇帝坐鎮,始終不一樣。

龍鷹和武三思再商量幾句後,一起返鋪堂去。

剛才進來,中進的內廳里有幾個兄弟圍作一堆閑聊,現在掉頭回去,卻鬧哄哄一片,擠滿了人,令人大感異樣。

武三思往龍鷹望來,現出詢問的神色。

龍鷹聳肩表示自己像他般不解。

我的娘,答案出現眼前。

京涼、翟無念、季承恩、武崇訓、武延秀等在鋪堂觀賞各式香品的一眾貴客,加上剛蒞臨的韋溫、宗楚客、田上淵、夜來深、石清流、褚允、福聚樓的大老閱尉遲諄、楊清仁、香霸等等,全擠到內廳,皆因取聶芳華而代之、當今天下第一名妓紀夢小姐芳駕光臨,頓然令七色館「蓬蓽生輝」,春意盎然。如花香之惹狂蜂,勾來亂舞的浪蝶。

內廳的設計,以實用為主,樸實無華,只以香品粉飾點綴,重點是置於正中、安放在三足高櫈上燃著了的報時「更香」,頗收鎮廳之效。

此外,是分布兩邊的四組几椅矮桌,可供三十多人安坐,喝茶品香,本足夠應付任何情況,此刻卻是「杯水車薪」。

剩客人已近百數,還有擠進來趁熱鬧的兄弟,百多人濟濟一廳,盛況空前。

由於中央被鼎足昂立的「更香」佔據,人群自然聚往兩邊去,或坐或站,夠膽和有資格坐下的,不是像韋溫、宗楚客的當朝權臣,就是田上淵、京涼、季承恩等幫會龍頭和高門領袖,其他人,用刀架著他們的脖子仍未敢坐下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尤能顯出紀夢的特殊位置和身價。

她幽靜嫻雅的坐在會客廳西南角那組几椅處,左右伴著她的是「青樓大少」柳逢春和清韻大姐。

周傑也來了,坐在柳逢春另一邊,其他三張楠木太師椅,由武延秀、武崇訓和為七色館負起招呼之責的香怪佔據。

四周雖擠得密密麻麻,獨是他們的一角沒人靠近,惟恐唐突佳人,一副只可遠觀的古怪情況,強烈的對比,已令人心生異樣,盡顯名妓在處,與別不同,管你是甚麼達官貴人、江湖霸主。

清韻已屬風姿獨特的美女,可是這般的與紀夢並排坐著,立即給比下去。

縱是坐著,龍鷹判斷她有才女上官婉兒的高度,體形優美修長至無以復加,纖穠合度。

不知如何,沒任何特別的動作,她的坐姿有種令人賞心悅目、百看不厭的奇異感覺,她的美麗是整體的,令人神為之奪,卻怎都沒法確切形容,只可意會。

如端木菱,又或無瑕,她們或坐或立、舉手投足,均有這種超越言詞、完美無瑕的動人美態,因她們在武道上的修養,臻達超凡入聖的至境,有諸內,形於外。

可是紀夢獨特的美麗,卻是與生俱來,得天獨厚,自然而然就是這樣子,宛若天賜神物。

以前見到清韻,總認為紀夢不可能超過她多少,此刻方知道錯得多麼厲害。

刻下在西京長安,紀夢的美麗是無可比擬的,不負第一名妓的稱頌。外來的無瑕當然可與紀夢分庭抗禮,毫不遜色,但她們動人處是不同的。無瑕固然美,卻是可斂藏的,就看她是否肯向你展現,變化無方,施展媚術時,更能扣動人心,無可抗拒。

紀夢則如秋天的柔陽,又或日落染紅天際的晚霞,不可方物里,隱含著言詞乏力的凄優美態。

誰能不為之動容?

美麗至此,如深邃幽谷里的仙靈,有種不可能存在,稍瞬即逝,容易破碎,令人痛心。

龍鷹終於明白武延秀對紀夢的感覺,即使見不著她,固然失望,卻絕不會生出怨怪之心,任何不敬,即使在心內想想,對她已是一種冒瀆。

紀夢黑髮冰肌,天鵝般的玉項毫無瑕疵的從刀削般的香肩探出來,襯托得花容更是清秀逼人,是小魔女式的俏秀;輪廓的精緻一如人雅,明眸內一雙瞳仁「靜如處子,動若脫兔」,顧盼生妍。雖給百多人目不轉睛的瞧著,仍像一人獨處,毫不在意,既不自戀,也不自憐。

記起她曾向香怪透露,對自己頗有好感,起碼有個初步的良佳印象,不由心中一熱,大感榮幸。

不過,龍鷹曉得自己對美女,在自制力上大有進步,至少在此驚艷的剎那,尚未喪失理智,懂得暗自警醒,特別在這個敵友混集的廳堂,須保持冷靜,清楚紀夢是碰不得的絕色嬌嬈,對大局有百害、無一利,時地均不宜。

身旁的武三思不知是否因心事重重,亦沒像其他人般色授魂與,於跨過門坎前,叮囑道:「小心說話!」

龍鷹點頭應是,跨步入廳。

紀夢似能洞察人生的深邃眸神,如夜空最明亮的星辰般朝他投過來。

他奶奶的,龍鷹立即「身不由心」的抖擻精神,顯露氣魄,四目相觸時,現出個燦爛笑容。

紀夢唇角飄出一絲笑意,如萬道陽光破雲而出,艷耀廳堂,惹得大部分人循她望處瞧來。

龍鷹心裡大罵自己不長進,旋又為自己開脫,難道苦著臉和她打招呼嗎?亦知在剛才剎那之間,受制於躍動的魔種。

幸而尚可自欺欺人,急謀補救,目光移離紀夢,和柳逢春、周傑和清韻隔遠抱拳為禮,再轉向兩邊的賓客熱情道謝施禮。

兩人一為當朝大相,一為今天典禮的主人家,眾人紛紛起立敬禮,韋溫儘管不情願,也無奈站起來,其他人自是執禮甚恭。登時祝賀之詞,滿廳亂飛。

在中央的「更香」前,龍鷹和武三思分道揚鑣。

武三思右繞,朝紀夢對面的一組几椅走去,加入韋溫、宗楚客、田上淵等人,擠緊的人連忙讓道,椅座則由田上淵讓出來。

龍鷹正要親自感謝紀夢「紆尊降貴」,蒞臨敝館,給乘勢走過來的田上淵,在離「更香」五、六步的位置截著。

田上淵裝出個親切誠懇的笑容,還探出雙手,道:「范當家做生意確有一手,有聲有色,晚生佩服。」

龍鷹差些兒罵出口來,這叫「貓哭耗子假慈悲」,目的不是攀交情,而是演一台好戲給各路人馬觀賞。

兩大「正主兒」碰頭,登時惹得人人注意,有部分人更是首次肯把目光移離紀美人。

龍鷹邊笑道「太誇獎小弟哩」,邊伸出雙手,和他緊握在一起。

武三思坐入宗楚客讓出來的座位,而宗楚客則坐到本屬田上淵的椅子,變成武三思位於韋溫和宗楚客間,剛好坐定,目睹了這精採的一幕。

龍鷹和田上淵各具自身與眾不同的體魄風采,眾人又曉得他們水火難容,一山藏不下二虎的關係,現在雖沒劍拔弩張,總感到正電火交擊,較量於無影無形,又誰都難在氣勢上壓倒對方,驚心動魄。

廳堂倏地靜下來,倍添兩大巨頭相遇的緊張。

「叮!」

珠落入銅盤,報上「辰時到」的清晰訊息。

離開張吉時,還剩一刻鐘。

更香盤內的「七色彩夢」,如有靈性的送出一卷濃煙,裊裊騰升,香溢廳堂,勾起不同的心緒、回憶、意境。

教人心生怪異處,是當廳堂鬧哄哄的談笑聲逐漸斂止,至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那瞬息間,珠音響起,就像大家約好了似的,配合至天衣無縫。

龍鷹一握後鬆手,田上淵識趣的放開他。

武三思鼓掌笑道:「好兆頭!好兆頭!七色館從此一珠天下響,名震全國。」

眾皆喝采,氣氛旋又熱烈起來,笑談聲起,回覆先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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