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四章 入廟拜神

七色館的招牌橫匾高懸鋪門上,以紅紙包起來,等待四天後面世的大日子,準備的工作火熱進行。在這裡,一切異於平常,別人累月才辦得妥的事,於此只花幾天的工夫。忙碌著的,除本館增至一百五十人的兄弟外,還多了逾百工匠、藝匠,大半是聞風來幫忙的城內能手。

終於踏入館門。

鄭居中迎上來,扯著他衣袖朝內進走,低聲道:「有客從幽州來。」

龍鷹大訝道:「是誰?」

若他說的是王昱,龍鷹不以為異,可是幽州來客,卻想破腦袋仍猜不到。

鄭居中道:「他自稱姓方,雖然操流利漢語,外貌亦像我們中土人,但我總感到他言行舉止似外來人,是個非常特別的人。」

又道:「現時四個鋪子、工場、內進、外進,處處是人,我只好安排他到我的房間去。」

龍鷹在中進和內進間的天井止步,問道:「甚麼等級?」

鄭居中道:「絕對是高手,長得很俊,但最特別的,是他一舉一動,均瀟洒好看,我不知該怎樣去形容。他又有種衷心真誠的味兒,令人願意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龍鷹心中一動,道:「是否舞蹈的感覺?」

鄭居中不迭點頭,道:「對!對!確像舞蹈,沒更好的形容了。」

龍鷹一把扯著他繼續走,大喜道:「我的娘!竟是老荒來了。他姓荒而不是方,是荒山野嶺的『荒』,確是自家兄弟。唔!此事必須保密,待我想清楚再決定。」

見鄭居中一臉驚異神色,放開他,拍他肩頭道:「反攻北幫的機會終於出現,遲些和你說。留意王昱或來找我,可請他到房間來見面。鄭堂主清楚王昱是誰嗎?」

鄭居中興奮的道:「當然知道!」

「遮弩被默啜殺了!」

雖然曉得此事早晚發生,消息入耳,龍鷹仍感震駭。

荒原舞續道:「聖神皇帝駕崩、鷹爺離國的消息傳至默啜,準備充足,正蠢蠢欲動的突厥狼軍,立即通過拿達斯要塞,先收復失陷於回紇人的土地,使其西進之路通行無阻,勢如破竹的攻陷弓月城,遮弩倉皇逃往碎葉城,豈知遇上早布置途上的埋伏,當場戰死,突騎施從此再不存在。整場殲滅戰,只花半年時間,令默啜聲威大振。」

龍鷹深悉戰事發生的地理環境,咋舌道:「這麼快!遮弩驍勇善戰,突騎施人亦以悍勇見稱,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荒原舞道:「此戰以匐俱為主帥,一個叫凌宇當雄的年輕將領為副,據傳此人由金狼軍大統領莫哥全力推薦,智勇雙全。軍功雖盡歸小可汗匐俱,但人人曉得實因有此人從中策劃,遮弩的首級便是由凌宇當雄割下來的。」

龍鷹道:「這傢伙本身武功如何?」

荒原舞道:「恐怕突厥人才清楚,不過,有個可信的傳聞,乃此人為拓跋斛羅的嫡傳弟子,故能得默啜重用。」

又道:「默啜滅突騎施後,西塞各族噤若寒蟬。尤可慮者,回紇之主獨解支忽然發病,西塞群龍無首,令默啜更肆無忌憚。幸而清除突騎施殘部需時,突厥人仍算收斂。不過,據郭大帥的分析,不出半年,默啜必然南犯中土。」

龍鷹道:「你見過郭元振?」

荒原舞道:「我是應方均之託,走一趟幽州,向大帥提出警告。郭大帥確知兵之將,竟不驚反喜,認為此乃狠挫默啜的良機,關鍵是鷹爺能否抽身幫忙,再組勁旅。」

龍鷹道:「突厥人鋒銳正盛,恐非那麼容易吃,最怕他們避開幽州,令我們有力難施。」

荒原舞欣然道:「一切盡在大帥算中。對突厥人歷來南侵的路線、戰略,大帥下了苦功,巨細無遺。突厥人不來則已,來則肯定中計。大帥的定計,是針對突厥人避開幽州而設,故此由我們出手,因大帥必須坐鎮幽州,此計方能奏效。」

龍鷹心忖由此可知,調走郭元振是多麼愚蠢,如守幽州的是長敗的武攸宜,默啜不用想的先破幽州,然後長驅直入,鋒指洛陽,即使攻不下,可是對中土造成的損害,將永難彌補。

道:「大帥有何奇謀妙計?」

荒原舞道:「此計須貴朝配合,方有機會成事。大帥預測,不取幽州,另一最利於突厥行軍的路線,將為朔方,因著默啜只顧忌郭元振一人,又以為鷹爺遠赴南詔,沒道理舍易取難,不經朔方而采其他路線。」

龍鷹讚歎道:「看似簡單的預測,其中包含多大的思量和智能。向以神出鬼沒著稱的突厥狼軍,竟被人掌握了進軍的大致路線和時間。」

荒原舞微笑道:「不是大致,而是精確的路線,至乎時間。」

龍鷹大奇道:「有可能嗎?」

荒原舞道:「此正是大帥下苦功的最大收成。」

然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道:「原來突厥人每次揮軍南下,主帥都會先到某處祭狼神。」

龍鷹失聲道:「祭狼神?」

荒原舞現出笑意,點頭道:「是入廟拜神。」

接著解釋道:「大帥從捜集回來的資料,發現突厥人每次大舉渡過大河前,總會在大河北岸勾留一、二天,然後渡河。可是,依其行軍和渡河的路線,這樣的勾留,非但沒必要,且為延誤,於理不合。遂派人遍捜其勾留位置數百里的範圍,終有大發現。」

龍鷹興緻盎然的聆聽。

荒原舞沉聲道:「探子發現了一座密藏林內的狼神廟。」

龍鷹恍然道:「確是天大的發現,教人難以相信。」

荒原舞道:「在朔方大河北岸,有座山叫狼山,山頂怪石嶙峋,形似仰天嗥叫的惡狼,旅人遂稱之為狼山,就在此山南坡的一座密林內,突厥人建起一座石廟,非常隱蔽,如非有心搜尋,不可能發現。」

龍鷹大喜道:「他奶奶的,明白了。這座狼山,對突厥人肯定是吉兆祥瑞,認為他們的南侵,得狼神庇佑,遂在石山下秘處建石廟祭祀狼神。故而每次南犯,渡河前其主帥必先到此廟祭祀狼神,以求旗開得勝,而結果確每戰皆勝,從此入廟祭神,變成渡河前的必然動作,惟恐不如此做,觸怒狼神,得不到庇佑。」

荒原舞欣然道:「大帥的看法,與鷹爺相同。」

龍鷹道:「大帥有何定計?」

荒原舞道:「大帥這些年在貴土北疆,培養出不少傑出的人才,其中一個叫張仁願者,特別出色,立下無數功勞,積功為大將。大帥遂使他統率一支仿效我們精兵旅的精銳部隊,貴精不貴多,原本只有七百多人,但因田歸道的千騎飛騎御衛來投,增加至一千二百人,大帥保證在張仁願的悉心操練下,絕對是精兵里的精兵。」

接著雙目閃閃發亮,盯著龍鷹道:「現時萬事俱備,只欠一個掩飾鷹爺身份的方法。」

龍鷹心忖如非得郭元振在北疆主持大局,後果不堪想像。中土幅員廣闊,北疆長達萬里,突厥人南來,只要避強擊弱,可輕易突破,可說防無可防。唯一辦法,是枕重兵於大河南岸,待敵人渡河現蹤,加以攔截。可是敵人是有備而來,己方倉卒應戰,故沒一次不吃大虧,反予敵方殲滅己軍主力的良機。像今次般先一步掌握對方進犯路線,絕無僅有,實千載一時的良機,錯過了永不回頭。如若成功,可令默啜在未來一段長時期,不敢再來。

龍鷹道:「小弟如何配合?」

荒原舞道:「大帥準備上書皇上,雖短小,卻精簡,大意是默啜已破突騎施,南來犯我,指日可至,必須加強邊防,而唯一之計,是任命張仁願為朔方大總管,大帥願為此背負軍令狀,否則只要突厥大軍避過幽州,中土大禍即至。」

龍鷹苦惱道:「大帥的奏本,肯定給宗楚客那奸賊壓著不放。」

荒原舞笑道:「武瞾早有鑒及此,禪讓時下了數道李顯必須遵守的遺命,大部分與國防有關。其中一項,是舉凡邊疆大臣以紅漆封印、紅綢包裝的密奏,可不經兵部直達貴皇,而貴皇必須立即啟閱,並於三天內批核。」

龍鷹心忖竟有此事,不由不佩服女帝的高瞻遠矚,亦明白了郭元振當年因何這般有把握,可讓方均出鎮西塞。

荒原舞續道:「大帥調校好時間,我知會鷹爺後,立即去通知送密奏的小將,以讓鷹爺運用影響力,促成此事。」

龍鷹斷然道:「這個包在我身上,豈到李顯不點頭。」

荒原舞微笑道:「說完公事,到說私事的時候哩!」

龍鷹關切的道:「秀美?」

荒原舞含笑點頭,道:「她誕下了女的小龍鷹。」

龍鷹歡欣如狂,本因諸事四面來襲,又事事關係重大,以致沉重至難負荷的腦袋,忽然釋下所有重負,宛如飄然雲端。

只要想想花秀美得女的喜悅,龍鷹似連勝百仗的充滿成就的感覺。即使與花秀美相隔萬水千山,他們的女兒,仍將他們緊密地連繫在-起。

荒原舞嘆道:「秀美後繼有人矣!」

拍拍龍鷹肩頭,道:「我去辦事。晚上回來,再與你商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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