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八章 變亂種子

龍鷹掩卷讚歎。

高力士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隱含人生某種顛撲不破的道理,看似消極,聽天由命,卻是無為勝有為。橫豎現時朝廷內外烏煙瘴氣,政治因李顯和韋武集團的禍國,陷入自唐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黑暗,何來論功行賞?能否坐上大宮監之位,純看各方勢力較勁的結果。

龍鷹絕不相信韋後、武三思、宗楚客等屬意的人是高力士,雖然對高力士該無惡感,原因高力士逢迎捧拍的功夫,肯定宮內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關鍵處仍在李顯,就看他對湯公公「臨危授命」的堅持力。

李顯對高力士,類近他對丑神醫的心態,知沒了丑神醫,頭暈身熱時沒人打救。大宮監之位落在其他人手上,等於起居飮食操控由人,一舉一動全落入韋、武等人的監視下。

不過,這個畏妻皇帝有決心,並不代表情況會朝他龍心的意旨發展,否則大宮監之位不會暫時懸空,而是由高小子坐了上去。

幸好李顯在此事上有支持者,第一個就是上官婉兒,在誰屬意誰上用上模糊之計,此著非常厲害。若給競逐大宮監之位的四個副宮監,曉得誰是韋後推薦的人,肯定不敢與之爭鋒,因怕開罪韋後,更須為將來著想,至乎為小命著想。

另一個肯幫上一把的是太平。

她屬意者肯定非是高力士,而是她的心腹宦侍,然而審度形勢,知被她所薦者絕無勝出希望,又像上官婉兒般清楚龍意,那退而求其次,改為支持高小子,不失為明智之舉。

說到底,關鍵仍在符太的丑神醫,縱然李顯是胡塗昏庸的皇帝,肯定已給湯公公點醒了,清楚沒了丑神醫,將睡難安寢,高小子愈顯示屬丑神醫一系,愈令李顯對高小子放心。

因著胖公公的前車之鑒,在宮廷鬥爭里,一個強勢的大宮監,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故而誰敢輕疏?

即使較弱勢的湯公公,仍力能與韋後抗衡,算了韋後一著,令韋後在冊立太子一事上,失去話語權。

能影響李顯者,就是他身旁的人,論親近程度,湯公公尤過韋後。故此大宮監之位花落誰家,成為現時各大勢力交鋒的刃尖。

內鬥固是方興未艾,另一個危機亦逐漸成形,就是韋後對李重俊肆意打擊迫害。

龍鷹認識李重俊,又清楚與他命運掛了鉤的李多祚。

新太子李重俊從來不是善男信女,好勇鬥狠,嚮往江湖刀頭舐血的生涯,當年曾來求符太指點他武功,若明知死路一條,定鋌而走險,博他一鋪。

李多祚更是掌兵權的大將,其底線是絕不容人動搖其羽林軍大統領的權位,然而此乃終有一天會發生的事。李多祚曾和龍鷹聯合作戰,富謀略,手下追隨者眾,此亦為韋、武向張柬之等五王開刀時,避過他這個山頭的原因,但人算不如天算,李顯在湯公公忠言死諫下,任命李多祚為太子之師,直接鞏固了李多祚的權位,也令韋、武一時間奈何不了他。

李多祚有胡人血統,支持唐室,又對女帝提拔他,銘記心內。李多祚參加神龍政變,主要是反對二張,在二張剪除他前,先發制人。如此一個人,要他坐以待斃,絕不可能。

在李顯既沒盡父親應盡之責,又沒有後續的匡扶手段,任韋後自把自為,以近親佞臣抑制李重俊,變亂的種子,已植入沃土裡,萌芽生長。

動李重俊,等於動李多祚,反之亦然。

安樂對「太女」之位被奪,以她情性,肯定心有不甘,不肯放過李重俊,現在名義上的丈夫武崇訓成為東宮重臣,在她慫恿下,情況更趨惡劣,由隔岸過招,變為直接衝突。

想想已教龍鷹心煩。

符太敘事功力深到,雖擱筆多時,可是寥寥數頁,道盡形勢。

窗檯「啲啲嗒嗒」,離天明個許時辰之際,又再灑雨。雨勢不大,卻似預示明天的天氣好不到哪裡去。可是於龍鷹來說,是老天成人之美,讓老田有更佳的刺殺形勢,大增他行動的意欲。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若老田按兵不動,他就是把話說得太滿。魔種的預感,與命運同樣虛無縹緲,未到真正發生,誰不患得患失?

以地理位置言之,大角觀在大明宮內得天獨厚,靜處一隅,遠離其他殿堂。西面的玄武殿、玄武門,南面韋後的珠鏡殿,全在一里之外,更是太液池區內,離太液池最遠的樓房。

大角觀是典型的園林廳堂,有別於宅第,講究靈秀多姿,以小池為中心,分南北兩區,南為主堂在處,北為宿處,圍牆內遍植樹林,臨池處設小亭。

主堂四面廳結構,體量不大,單檐卷棚歇山,環以檐廊,窗明几淨,步入院門,頗有與世隔絕的動人感覺。

符太心忖只要選在非打掃的時刻到這裡來會佳人,可神不知、鬼不覺。不像以前在洛陽東宮般,途中怎都碰上人。

妲瑪靜坐堂內靠窗的几椅,外面的青松、南天竹、臘梅透過她後面的窗框映進小廳,令她更是清雅素樸,美得令人屏息。

直至符太在旁隔幾坐下,美女才道:「人家像聽不到扣門聲?」

符太毫無愧色,若無其事的道:「鄙人是越牆而入,免去夫人啟門或回應。哈!以我們今時的關係,還須拘於俗禮嗎?」

妲瑪故作不悅,道:「太醫大人想得美!誰和你有甚麼不清不楚的關係?」說到最後,唇邊逸出笑意,顯然並不介懷。

符太岔開道:「夫人今天不用陪伴娘娘?」

妲瑪淺嘆道:「沒那個心情。別忘記你答應過人家的事。」

符太道:「這小子沒那麼快到。依我看!怕要過年後才成。」

妲瑪撒嬌的道:「尚要等幾個月哩!」

符太無奈的攤開雙手,表示對此無能為力。

妲瑪別過俏臉朝他瞄兩眼,輕輕道:「他真的肯幫忙?他偷偷回中土幹甚麼?即使來了,有閑情去理此等小事嗎?」

這些問題不知在她芳心內轉了多少遍,一口氣說將出來。

她的擔心非是無的放矢,依正常情況,龍鷹到長安定有所謀,百事待舉,權衡輕重下,不論和丑神醫交情如何深厚,事情有著緩急輕重之別。為妲瑪討回五採石,肯定是節外生枝,以龍鷹的雄才大略,以大局為重,撇下其他所有事來完成妲瑪夢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使他肯立即幫忙,亦須對事情從頭了解,定計、行動不知還須蹉跎多久的光難怪美人兒愁眉不展,心情低落。

符太好整以暇的道:「夫人聽過外人對鷹爺的一個看法嗎?」

妲瑪嗔道:「有那麼多的看法,妲瑪怎曉得你指哪一個?」

符太欣然道:「有那麼多的不同看法,就是眾說紛紜,因沒人看得准,沒一個說法可讓人信服。所以現在小弟特別提出來對這傢伙的一個看法,別具特殊意義。」

妲瑪沒好氣道:「說就說,恁多廢話。」

符太悠然道:「鄙人即將提出來的,正是針對夫人的疑慮,廢話非是廢話,而是要讓夫人明白自己犯了其他人同樣的錯誤,分別在夫人因犯錯而高興,不像其他人悔恨交集。」

妲瑪大嗔道:「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符太笑道:「最愛看夫人大發嬌嗔的樣子。噢!說哩!」

迎上妲瑪圓瞪的碧目,道:「不論你如何高估那小子,到最後仍發覺低估了他。」

妲瑪說不出話來。

符太道:「神龍政變,夫人親歷其境,肯定當時你們沒人敢低估龍鷹,應對之策,全經千思萬慮,人人認為萬無一失,校場以七壓一之戰,更斷定任那傢伙三頭六臂,絕無倖免。結果如何?」

妲瑪呆瞪著他。

符太道:「任你們高手如雲,智士如雨,人強馬壯,眾志成城,理直氣壯,鬥志滔天,從鷹爺踏足皇城的一刻,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幸而他沒奪位之心,否則今天在皇座上者,該另有其人。」

又道:「總言之,這傢伙是能人之所不能,默啜對此體會最深,夫人聽過沙陀磧里的拿達斯要塞嗎?在大漠有永不能被攻陷的美譽。事實上龍鷹不但到過堡內,又從容離開,可憐默啜由上到^——

其底線是絕不容人動搖其羽林軍大統領的權位,然而此乃終有一天會發生的事。李多祚曾和龍鷹聯合作戰,富謀略,手下追隨者眾,此亦為韋、武向張柬之等五王開刀時,避過他這個山頭的原因,但人算不如天算,李顯在湯公公忠言死諫下,任命李多祚為太子之師,直接鞏固了李多祚的權位,也令韋、武一時間奈何不了他。

,肯定宮內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瑪圓瞪的碧目,道:「不論你如何高估那小子,到最後仍發覺低估了他。」

團的禍國,陷入自唐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黑暗,何來論功行賞?能否坐上大宮監之位,純看各方勢力較勁的結果。

妲瑪淡淡道:「太醫大人又怎曉得?難道你曾隨他一起入堡?」

符太措手不及下,給她問得啞口無言,知為增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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