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二章 奪石大計

馬車駛出珠鏡殿外院門,轉右,朝南走。

兩排座椅,妲瑪、龍鷹坐後排,符太前排,半跪著,坐到小腿去,面向兩人,方便說話。

龍鷹該是妲瑪現時最想見的人,可是眞正面對龍鷹,她出奇地害羞、緊張,咬著唇皮、垂下螓首,像個小女孩遠多於來自遠方,不屈不燒,誓要尋回五採石的超卓高手。

龍鷹腦筋一轉,明白過來。

妲瑪是信任他們,不怕在他們面前顯露內心眞實和脆弱的一面,龍鷹乃她成敗的關鍵,患得患失,人之常情。

龍鷹心生憐惜。

符太朝龍鷹打眼色,著他說話撫慰妲瑪,口卻低喝道:「中速!」

高力士應諾。

龍鷹從容道:「眼前有個奪回五採石的機會。」

妲瑪嬌軀一顫,抬頭別過俏臉,往龍鷹瞧來,雙眸異芒爍閃。

一句五採石,將她的魂魄召回來。

符太嘆道:「鷹爺就是魔爺,總比別人有辦法。」

龍鷹向妲瑪道:「我以『范輕舟』的身分抵西京的第一個晚上,老田那傢伙於天明前來行刺小弟,當然不露本來面目,累得我不知多麼高興,忘掉了太醫大人須親自手刃此獠,幸好功虧一簣,重創了他,卻干不掉他。」

駕車的高力士「咭」的一聲,笑了出來。

妲瑪沒有笑的心情,瞪大美目瞧著龍鷹。

符太罵道:「這算甚麼兄弟!」

龍鷹笑道:「是你的就是你的,豈能強求。現在看來老天爺站在大人一方,故此在那樣送上門來的情況下,仍給他落荒逃掉。我已算非常夠兄弟哩!沒窮追到底。」

妲瑪俏臉微紅,顯因龍鷹對她和符太的事,了如指掌,輕輕道:「田上淵傷得重嗎?,」

符太精神大振,道:「那就是眞的有機會了!」

龍鷹雙目魔芒大盛,向妲瑪顯露「范輕舟」的另一面,如脫胎換骨,轉化為不可一世、縱橫塞內外的魔門邪帝,語氣仍從容自若,淡淡道:「答這句話,沒固定的答案,是與不是,同時存在,我確重創了他,傷其經脈臟腑,交手時更令他兩次噴血,但是由於他身具五採石,可以迅速復元,亦可以視之為傷勢不重。」

前面傳來高力士滿足的嘆息,當是感到龍鷹的說話分析入微,非常精采。

符太道:「曉得他躲在哪裡養傷?,」

龍鷹道:「恐怕連樂彥都不清楚,遑論外人,不過我已請宇文朔親自出馬,務要找到田上淵的鼠窩,俾我們能進行五採石物歸原主的大計。」

妲瑪糊塗起來,道:「鷹爺呵!找到他時,早復元了,何況他手下高手如雲,我們很難入手。」

龍鷹和符太交換個眼色,曉得翠翹夜宴後,妲瑪欲奪回五採石的行動里,極可能尙未找到田上淵,便給對方的高手攔截,負傷逃去。因為如田上淵出手,加上武功高強的手下,妲瑪勢難脫身。「血手」比之世間任何武技,更有機會活擒對手。

同時想到田上淵怎都要見妲瑪一面背後眞正的原因,就是故意讓她探得自己身具五採石,以之為餌,引她上鉤。

唯一不明白的,是田上淵既布下陷阱,竟沒有親自對付妲瑪。

想想兩人已暗抹冷汗。

龍鷹欣然道:「外層的創傷,或許能在三、兩天內復元,但深層的創傷,沒十天半月,休想康復。」

符太道:「希望宇文朔今晚即可找到田上淵的藏處。」

龍鷹苦忍著笑道:「太醫大人,若范某人像你般,僅懂等運到,早捲鋪蓋返鄉下耕田。我說的機會,指的當然不是這樣的機會。」

符太絲毫不以為忤,佯駕道:「死小子,又在耍本大人,你奶奶的,可以不賣關子嗎?」

妲瑪見兩人談笑自若,輕鬆起來,央求道:「鷹爺呵!妲瑪很想知道哩!」

符太定睛審視妲瑪,道:「夫人對這傢伙,似比對小弟乖多了。」

不待妲瑪回應,轉向龍鷹道:「我們有很多時間嗎?」

又喝道:「慢速!」

高力士再次應諾。

龍鷹道:「長話短說,皇甫長雄並非區區一個小人物,而是代表著關中傳統世族和新冒起世族的權力鬥爭,亦代表著娘娘和皇上兩條路線的明爭暗鬥,加上有宗楚客在後面推波助瀾,故此今天娘娘針對范某人的『三天之期』出手,幸好有大人和夫人聯手打救,否則小弟已陰溝裡翻船。」

駕車的高力士忍不住發聲道:「范爺眞謙虛。」

龍鷹訝道:「高侍臣傳音的功夫相當不錯。」

高力士傳回來道:「多謝范爺讚賞。」

妲瑪追問道:「皇甫長雄與對付田上淵有何關連?」

龍鷹道:「技術就在這裡,和這傢伙的糾紛,令范輕舟和陸石夫的密切關係顯露無遺,也讓有心人掌握到陸石夫在西京舉足輕重的作用。田上淵既奈何不了范某人,豈肯錯過此一石二鳥的便宜。」

妲瑪道:「田上淵會將行刺的目標,從范先生轉移往少尹大人。可是……唉!恕妲瑪愚魯,人家仍不明白呵!范先生是否準備一天十二個時辰保護少尹陸大人?」

符太皺眉道:「那隻會將田上淵駭走,何況如陸大哥左右常有生面孔、又沒有官職的人,勢啟人疑竇。」

龍鷹欣然道:「技術就在這裡。」

符太苦笑道:「仍在賣關子,死性難改。」

妲瑪道:「范先生的話引人入勝,縱然知道,仍沒法想得通。」

符太擔心道:「希望你這傢伙不會虎頭蛇尾,那第一個丟臉的,是老子。」

妲瑪看看他,瞧瞧龍鷹,摸不清楚兩人毫不客氣、嘻笑怒罵的古怪關係。

符太喝往前方,道:「駛到池邊,詐作欣賞風景,停停行行。」

高力士興奮應道:「領旨。唉!范爺眞棒,只可用有鬼神莫測之機來形容。」

符太冷冷道:「現時贊之尙早,勿捧錯了人。」

轉向龍鷹道:「還不說出來?」

龍鷹啞然笑道:「須有點耐性。所有事,是藤牽瓜,瓜牽藤,說漏任何一方面,將無法掌握拿捏。」

吁一口氣,道:「現時在西京進行的,是一場權力的遊戲,不住重新洗牌,遷都一大變,范某人踏足西京一小變,意義同樣重大。不說廢話,簡而言之,『三天之期』是個關鍵,今晚若能成功捱至子時放人,就是小弟勝出,權力遽增。反之,是功虧一簣,中箭下馬,黯然退出這場遊戲。」

符太道:「現在擺明『三天之期』操在我們手上,成又如何?」

龍鷹道:「以兵陣言之,武奸鬼、陸大哥和小弟,頓成無敵的鐵三角戰陣,任對方如何人強馬壯,只有望風而潰的分兒,即使沒這般不濟,亦難動搖鐵三角里小弟這個『尖角』分毫。故田上淵若要破我范輕舟,就先要破可以破的陸石夫,且須在這段時間內行動,否則如讓與皇甫長雄的風波平息下來,將難混淆耳目,混水摸魚。陸大哥曾當眾掌摑皇甫長雄,有人買兇殺人,理所當然。」

符太道:「田上淵手下高手眾多,我見過的虎堂堂主虛懷志,是一等一的高手,有行刺陸大哥的資格,田上淵該不用負傷出手,我們豈非好夢成空?」

龍鷹道:「假若我們營造出非田上淵出手不可的形勢又如何?太醫大人明鑒,小弟已警告大相,著他派出高手追隨在陸大哥左右,輪番當値。一對一決戰,陸大哥與虛懷志鹿死誰手,尙未可料,何況先要闖過陸大哥的親隨高手?陸大哥的情況與陶過相同,只有田上淵,方有一試的資格,而又保證縱然失敗,仍可全身而退。可以這樣說,即使沒有諸般問題,大人和夫人能貼身保護陸大哥,也不可能把來行刺的田上淵留下來,你們將田上淵當作是我或兩大老妖便明白。」

今次連符太也糊塗了,妲瑪更不用說。

前面的高力士讚歎聲起,透出心癢難熬、極欲聽得下文的滋味。

龍鷹洒然道:「看!不賣賣關子,怎有這種說話的情趣,更沒法把情況透徹闡明,讓大家掌握精確。」

符太向妲瑪道:「夫人終可親睹鷹爺的風采哩!」

妲瑪俏臉紅紅的,非是害羞,而是興奮,白符太一眼,像在說「知道哩」。然後道:「妲瑪首次感到,有希望取回五採石。鷹爺呵!人家現在看到的,只是陸大人的危機,瞧不見我們的機會。」

龍鷹微笑道:「正因夫人想不到,太醫大人想不到,高侍臣亦想不到,田上淵方會中計入彀。一般的計策,以田上淵的才智、武功,可一眼看穿,故此計必須完全絕對出乎他料外,始有成功之望。噢!勿怪小弟賣關子,因是不容有失,必須先說清楚。」

符太首次點頭同意,不是因他對龍鷹多了以前欠奉的耐性,而是從妲瑪不住轉亮的眸神、俏臉像發光似的神情模樣,瞧出龍鷹於峰迴路轉、談笑用兵式的說話里,呈現出天馬行空,教人無從揣度的智慧、氣魄,深深攫抓著美人兒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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