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 三天牢期

龍鷹尙是首次在夜裡的長安高來高去,飛檐走壁,進入江湖人的天地,活在與平常生活有異,但又是並行的天地,若如一個通寶的兩面。

魔種全面展開,在夜深人靜的京城逢屋越屋,走走停停。於這麼一個警衛森嚴的城市,做個成功的夜行人絕不容易,他卻是優而為之,除了皇城、皇宮他自問力有未逮外,其他地方,至乎高門大族的華宅府第,他有把握來去自如。

目的地是位於永安渠東岸、宮城之西的獨孤府。

雖然為辦正事,多少總有點竊玉偷香的動人滋味,想想和獨孤倩然有情無情、知道與不知道間的曖昧關係,心裡便有股壓抑不住的情緒。

翻過高牆,彈射,投往一株老槐,他融入枝葉茂密的暗黑里去,待一隊巡兵走過樹下,方繼續行程。

躍馬橋落在他後方半里許處。

想當年少帥和徐子陵尋找楊公寶庫,發現入口在獨孤家一口水井內,進入寶庫前,該就是他現在偷偷摸摸的樣子,路線也可能大同小異。

論難易,當然以他的難度高很多。

寇仲和徐子陵找的是已知的固定目標,他要尋的是一無所知的巨宅內、美人兒好夢正酣的閨房,難易立判。兼且,無瑕隨霜蕎作客於此。

縱然風格獨特的獨孤倩然,有九成把握認定他是龍鷹,但剩下那一成的不確定,維繫著他們悉而不破的微妙關係。尤動人者,是美女超逾了對家族的責任,將所曉得的和那次在洛陽於「東宮慘案」發生後的私下密談,瞞著宇文朔,以他龍鷹為重,不理會宇文朔會否因而誤判形勢。

如她將所知的盡告宇文朔,天才曉得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以她高門貴女的身分位置,她對自己是情深義重,原因複雜異常,但若說其中不牽涉到男女間的情愫,恐怕連佳人自己都不相信。

宇文朔肯定不信,故為此明示、暗示的發出警告。唉!他奶奶的!那邊剛信誓旦旦的向宇文朔作出保證,這邊便偷闖姑娘的香閨,且在夜闌人靜的時刻。

馳想里,龍鷹翻越宅南圍牆,進入獨孤大宅的範圍。

新月下,眼前房舍延綿,除廊道仍有照明的風燈,大宅陷入暗黑里去,宅影重重,睡眠的鼾聲外,還有負起守夜的數頭巨犬的呼吸聲,也肯定有値夜的護院。在翻進來前,他早瞭然於胸。

要在廣闊達八分之一個里坊的區域內,找到獨孤倩然香閨,即使推出該在內院園林某個位置,仍非易事,幸好際此情況,他的鼻子比眼睛更管用。若姑娘她知道自己是憑她的體香找到她,不知有何感想?

他奶奶的,想想已不得了,暗罵自己勿胡思亂想後,收斂全身精氣,再次提醒自己小心無瑕,射往最接近的房舍瓦頂,朝宅東潛去。

「進來!」

龍鷹放下心頭大石,穿窗進入美人兒的香閨,耳內似仍回蕩姑娘午夜給喚醒過來,掀被起來,匆忙披上外袍,「窸窸窣窣」,令他生出遐想的聲音。

伊人立在秀榻旁,雙目生輝的打量他,芳心靜若止水,顯示出過人的素養。她沒面斥他,是最好的情況。

說來不無諷刺意味。

龍鷹非是沒等到天明才公開來訪的耐性,今夜說與明早說,分別不大,可是,這麼主動來找獨孤倩然,很難向宇文朔交代。不得已下,才造就眼前美況,令本曖昧的關係,進一步複雜化。

獨孤倩然披上棗紅的絲質長袍,裡面嘛!龍鷹強逼自己不去想像,貼體舒適柔軟的睡服,另有風姿。龍鷹目睹的,是該只有美女夫君方有資格看到的勝景。

龍鷹於離她半丈處立定。

獨孤倩然的香閨位於後園東北,是座獨立的平房,清幽雅靜,與她愛離群的性格吻合。獨孤倩然若無其事,如若這次夜半密會,與以前的相見沒任何分別,輕輕道:「甚麼事這般吃緊?」

龍鷹心內苦笑,她已認定自己是龍鷹,故不論他的行為如何離經叛道,不合常規,她仍不以為奇,因龍鷹本就是個特立獨行的異士。

龍鷹道:「為了將皇甫長雄關足三天,不得不來求獨孤小姐出手打救。」

聽到皇甫長雄之名,獨孤倩然撇撇嘴兒,現出不屑神色,還逸出一絲笑意,道:「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又是老天爺開眼。對嗎?大惡人。」

龍鷹是眞的頭疼,卻不後悔。

像獨孤倩然般尊貴的美女,不但接受你三更半夜闖她的閨房,還主動調侃,最愚魯的人亦知她沒絲毫反感。

攤手表示不知該如何答她,然後道:「可否容小弟稟上詳情?,」

獨孤倩然領他到一角的几椅坐下,聽畢,不解道:「關一天和關三天,有何分別?」龍鷹解釋道:「關一天,代表我不得不放人;關三天,是小弟決定放人。」

獨孤倩然秀眉輕蹙,道:「這麼困難才關他入牢,為何放他出來?」

龍鷹從沒想過似事事漠不關心的她,可以對一個人這麼狠,可知她如何厭惡皇甫長雄。道:「這樣就是勝之不武,放他出來,在合香生意上競爭交鋒,逐分逐寸蠶食他的香料王國,方為樂趣所在,也是香怪心之所願。」

獨孤倩然沉吟片晌,朝他瞧過來,輕描淡寫的問道:「洛陽皇城校場之戰後,破立大師曾和鷹爺私下說過一番話,不知大師所言何事?」

龍鷹洒然微笑,接著又搖頭苦笑,道:「據小弟聽回來的情況,當時破立大師向龍鷹那傢伙說,既是一場誤會,也是一個緣分,至此他塵緣已盡,故立即離開。」

獨孤倩然沒再看他,冷然自若的道:「范兄想倩然如何幫忙?」

見過獨孤倩然,龍鷹返鋪後不得不放棄讀錄,爭取休息時間,倒頭睡個不省人事,日上三竿才起來,方知京涼曾來找他,見他仍未起來,不敢打擾的離開。

在情在理,龍鷹肯放左朝鋒五人一馬,給足京涼麵子,他好該來交代幾句。

還有個原因,令龍鷹認為京涼非是為皇甫長雄而來,因若為他而來,便該喚醒龍鷹。牢獄之苦,對養尊處優的皇甫長雄,半刻嫌多,愈早弄他出來愈好。

皇甫長雄入獄的消息,是鬧得全城皆知,還是給蓋得密密實實?

不理外面的風雨、氣溫冷暖,他們的七色館是火紅火熱,朝氣勃勃,天未亮已有人到工場努力,使龍鷹開始頭痛鋪子開張的問題。

除非能化身千萬,如何應付眼前各式各樣的問題?

七色館現時最需要的,是一個擁有眾多人才的團隊,一隊能應付各方需求的尖兵,而非如目下般拉雜成軍的門外漢。

苦惱時,翟無念出乎料外的來了,更想不到的,是他拉了宇文朔一起來。

驟然見到宇文朔,沒些許作賊心虛,肯定在騙自己。

三人在鋪堂分賓主坐下,宇文朔雙手抱胸,擺出旁觀之態。

翟無念開門見山的道:「皇甫長雄確做錯了。不過,說到底我和他結拜過,請范當家給翟某少許薄面,網開一面。此後若皇甫長雄仍不知悔改,本人絕不干涉。」

他這番話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自然而然有股讓人難以拒絕的氣勢,不給他面子,以後雙方勢成死敵,沒可能有轉圜餘地。

宇文朔雖沒附和,但他肯隨翟無念一起來見「范輕舟」,表明了他須賣個人情給翟無念。

暗裡,龍鷹提醒自己,所謂「長安幫」,只是對關中某圈子、某階層,或基於某一淵源者籠統的稱謂,至乎可包括其他幫會的人。故而長安幫並非一個幫會,翟無念亦非其龍頭,而是眾望所歸的人。

從這個方向看,翟無念的地位,等若宇文朔在高門世族內的地位,非正式的領袖,不過,若你不當翟無念是一回事,等若開罪了整個關中武林。

幸好龍鷹早預見眼前情況,故沒高估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關這奸人三天,實為極限。

欣然道:「翟兄有令,小弟怎敢不從,這就去看情況,望可儘快放人。」

說話時,瞥宇文朔兩眼,交換眼神,著他幫忙。宇文朔回應的眼神很古怪,似警告他須小心。

宇文朔肯隨翟無念來,該屬自發,因翟無念絕使不動他。雖然未悉個中情況,可是以宇文朔的為人,應是出於好意,而非落井下石。若然如此,他該聽出自己話里的弦外之音,如不是想拖延,就不用去看情況。

翟無念聽得皺起眉頭。

宇文朔道:「不用去哩!我們到過延平門獄,獄長著我們去見少尹,少尹則著我們去見兆尹武大人,兆尹則指由於關係到范兄,范兄又是可直通皇上的人,故有關文案,已上呈大相。范兄若要去看情況,怕該見大相才對。」

龍鷹詐作恍然,道:「原來如此,小弟這就去見大相,我這個苦主不追究,可大事化小,就此結案。」

宇文朔啞然笑道:「苦主?范兄又在說笑了。以球賽論,皇甫長雄由始至終沒有攻門的機會,而他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翟無念道:「范兄亦不用去見大相,我只是依江湖禮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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