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七章 紅袖飄香

龍鷹心忖符太的失守,乃必然的事,光看符太在《實錄》里描繪的妲瑪,入木三分,正反映著波斯美女予他的深刻感受,沒那種感覺,寫不出這種東西。

與柔夫人當年交鋒,符太在感情上幾沒有破綻弱點,皆因天生冷酷,可是妲瑪卻勾起了符太對初戀情人的回憶,傷心往事,本不可挽回的過去,重現眼前,哪還不神魂顚倒。所以每次面對妲瑪,均有點失控,因不想令佳人失望,說漏說多。不過,龍鷹清楚妲瑪對符太是眞誠的,否則剛才見到的符太,不會一副春風得意的神氣模樣,而是亡命天涯,被官府遍天下追緝,《實錄》不會繼〈洛陽篇〉後,又有〈西京篇〉出爐。

妲瑪也是妙不可言,其誘人處,確不在玉女宗諸女之下,自己對此有過體會,故絕不怪符太的不濟事。妲瑪有否愛上符太,或許言之尙早。但肯定她正朝這個方向走著,否則如妲瑪般外柔內剛的女子,怎可能向男人撒嬌。

胖公公看得很准,物極必反,丑有丑的魔力,在這方面男女有別。

女性衡量一個男人,一張俊臉可形成初期的好印象,可是,最後講的仍是身分成就、財富地位,至乎性格才情,所有這些因素合起來的整體。

符太之所以能在宮內大受女性歡迎,遠因是龍鷹這個前人種樹,後人納涼,個中情況,微妙難言,不可能盡述。如奚王妃對龍鷹的「丑神醫」的依戀,便惹起盪公主安樂對丑神醫的好奇心,致「禍及」符太。

長寧現在對符太生出興趣,多少受安樂和妲瑪對符太的態度所影響,想弄清楚他有何過人之處。

一張丑面具,反令符太別樹一幟,於俊男外開闢出新天地,確屬異數。

小敏兒對符太的忠心更是無可懷疑,情況便如人雅於他,不論龍鷹尊容如何,在她那樣的處境里,宛似怒海遇上浮木,怎會計較抓著的是甚麼木質、木料?

龍鷹心中欣慰,丑神醫的生涯將符小子顚倒過來,若眞的相等於「輪迴轉世」,那此一世就是對前世遭遇的補贖,失而復得。如此奇遇,恐怕想出此計的胖公公亦始料不及。

翻翻手上的第四卷《實錄》,僅餘三十多頁,瞧來到起程往長安前,符太認為該記錄下來的事情沒多少件,又或他變懶了。

離天明尙有個多時辰,猶豫應否讀下去時,睡魔襲來,昏然入夢。

龍鷹被搬東西的聲音吵醒,一時茫然不知身在何處,還以為仍在荒谷內的小屋,到發覺仍捧著符太的《實錄》,方省悟過來。

匆匆梳洗換衣,循聲尋去,大感訝異,因不但工場鬧哄哄的,兩個後鋪也人聲鼎沸,絕不止六十多個兄弟。

踏入工場,立時看呆了眼。

若以前的工場是家徒四壁,勉強有幾件家愀擺設的陋室,眼前便是富麗堂皇的宮殿。各種製作合香的器皿工具,式式倶備的搭建起來,即使外行如他,也看出設置多條生產線,具備非常可觀的規模。

過百人在忙碌著。

鄭居中迎上來,興奮的道:「范爺沒想過吧!」

龍鷹揉眼,好看清楚眼前非是幻境,失聲道:「發生何事?其他人從哪裡來的?」

鄭居中欣然道:「全是行家,該說是香大師的同行們,和香大師同時期經營香料坊,規模不大,屬小本經營。香大師被逼結業後,皇甫長雄連他們也不放過,趕盡殺絕,鬥不過他下,紛紛關門。」

龍鷹恍然,喜道:「那今天他們是報仇來哩!」

鄭居中道:「正是如此,香大師開業的消息傳開去,又因『春夢』先聲奪人,他們聞風而來,向香大師探問情況,知有范爺你撐腰照拂,人人雀躍加盟,大家一拍即合,最精采是把本已塵封的謀生伴當搬來,現時連後面兩個大鋪前、中、後三進都差點不夠用,眞想不到。」

龍鷹道:「這是水到渠成,又叫天助我也。他奶奶的,最難解決的生產問題,迎刃而解,我們就提早擇個良辰吉日,鳴鑼開鋪,打鐵趁熱呵丨,」

又奇道:「香怪呢?」

鄭居中道:「他在炮製他的『紅袖』。」

龍鷹道:「定要先嗅為快。哈!是時候製作我的『美人』了。」

聽得鄭居中一頭霧水,不知他在說甚麼。

龍鷹到前鋪見來訪的武延秀,仍滿鼻「紅袖」的芳香。

此香確不同「春夢」的氣味。

「春夢」是親切的,如像掬手可得的天降甘霖,又像出現在後院里的仙泉,常伴左右,只不過你尙未曉得發現。

「紅袖」卻是迂迴古遠,如若長於秘境里的靈物,遙不可及,即使像現在鼻端留香,仍像個夢般的不眞實,不應是任何人該擁有的。

相同的只一點,就是連龍鷹也嗅不出來自哪幾種主香料。

一香接一番,每種香又有多采多姿的變化,以不同的形式供不同的用途,如騰奔往香安庄的滔天巨浪,肯定打得皇甫長雄舟覆船沉。

作惡多端的皇甫長雄,終到了惡貫滿盈的日子。

坐下後,武延秀湊過來低聲道:「在說出來前,范兄即使有神機妙算之能,仍保證測不著。」

龍鷹本以為他奉安樂之命而來,向他討香,此刻瞧他煞有介事的神情,知與安樂無關,笑道:「如此恕小弟不花精神去猜,由淮陽公直接說出來。」

武延秀道:「到現在我仍有糊裡糊塗的感覺,昨晚延秀到秦淮樓去!」

龍鷹失聲道:「前晚去過,昨夜又去,淮陽公當了秦淮樓是家嗎?」

武延秀毫無慚色的道:「西京還有甚麼地方比得上青樓,秦淮樓更是青樓里的青樓,隨便找個姑娘出來,莫不聲、色、藝倶全,與翠翹樓可並駕齊驅,柳逢春又是西京最有趣的人之一。」

接著有點感慨的道:「不論外面的風雨有多大,只要踏足秦淮樓,就如進入了避風躲雨的溫柔之鄉,樂而忘憂。當你在那裡花錢,方會明白財富帶來的好處,金錠和銅錢的意義。」

龍鷹目看耳聽,暗想只要是人,就有人的煩惱,不理權勢有多大,地位多高。武延秀表面上當時得令,可是只要想想他和現今太子好友反目,奴才般被安樂差遣呼喚,便明白他為何有機會就一頭栽入秦淮樓去。

武延秀自責道:「我確後知後覺,到柳逢春問及范兄的無名香膏,方曉得此轟動西京的事。」

龍鷹記起胖公公曾說過的,權貴生活的奢靡,是外人無法想像,眼前就是實例,香膏的面世,比甚麼國之大事,更能惹起熱議。

盛極必衰。

隨盛極而來的是安逸的歲月,開國時的雄心壯志、奮發有為,變成追求窮奢極侈。在「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金科玉律下,趨向衰敗遂成不可逆轉之勢。

問道:「青樓大少曉得小弟前夜半途折返的事嗎?」

武延秀坦然道:「大少就是大少,哪來閑情去理會這些小事。是我告訴他的,曉得後對延秀的招呼都不同平時,又請得紀夢來陪席小半個時辰。范兄明白哩!我們的青樓大少醉翁之意,意在范兄。今晚無論如何,范兄也要陪延秀走一趟,否則無法向他交代。」

龍鷹不解道:「若柳大少意在香膏,小弟臨時急制一片交給你帶去便成。」

武延秀笑道:「范老兄肯定非青樓常客,不懂香料的妙用,青樓之所以被稱為眾香之國,此香正是合香,故可日日不同,天天新鮮,如我般的識途老馬,即使蒙著雙眼,一嗅樓內用的合香,便知該樓屬何級數。一所青樓,每年花在這方面的銅錢,說出來可嚇你一跳。當然,羊毛出自羊身上,付帳的仍是我們。」

龍鷹道:「這個我明白,可是……」

武延秀打斷他,湊得更近一點,以近乎耳語的聲調細說道:「近水樓台先得月,大少他正是要搶在其他人之前,與范兄定下秘密協議,向他供應各式合香,縱然難做到獨家,也要趕在前頭,成為首家用上范兄所制香料的青樓。」

龍鷹聽至發起呆來。

武延秀強調道:「這個臉,范兄定要給延秀。」

龍鷹道:「他嗅過了嗎?」

武延秀道:「不但他嗅過,秦淮樓百多個姑娘全嗅過,最奇妙是每次嗅都像第一次嗅到般清新雋永,歷久不衰,神奇至極。唉!反是我沒嗅過。」

龍鷹順口問道:「公主嗅過了嗎?」

武延秀老臉一紅,尷尬的道:「我是從秦淮樓直接到這裡來,兩個地方外的事一概不知。不瞞范兄,延秀很享受這個滋味。」

他享受的,就是醉生夢死,不知人間何世的生活。只有在青樓,他方尋回失去的自己,感受活著的生趣。

心中一動,腦筋靈活起來,問道:「秦淮樓所需香料,是否由香安庄供應?」

他到此刻仍沒答應柳逢春的邀約,是要趁機多套點消息,現在武延秀有求於他,自是有問必答。

武延秀皺眉道:「我不大清楚,然可能性很大,因柳逢春雖然不喜歡皇甫長雄,卻不得不虛與委蛇,可知在香料上,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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