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六章 權力平衡

鋪外滿布城衛,將帶著手銬、腳繚的十七個兇徒,鎖入囚車,押往延平門獄,等待發落。被擒者神情萎靡,垂頭喪氣,卻沒人算得上重傷,只是受皮肉之苦。

陸石夫和龍鷹立在鋪前,目送犯人被押解遠去。前者笑道:「今次有好戲看了,保證天尙未亮,已有權勢之士來串我的門子。」

龍鷹道:「認識他們嗎?」

陸石夫道:「除了七、八個是從咸陽來的,其他大多見過,領頭的是長安幫翟無念的左右手『悍將』易果然,以他武功最高,名氣最響。」

又壓低聲音道:「他在范爺手底走了多少招?」

龍鷹笑道:「半招,算他倒楣,我第一個放倒他。」

陸石夫搖頭失笑,續道:「今次西京的幫會非常齊心,各自派出有名堂的高手,包括關西兄弟會的堂主白向、聯義堂龍頭石清流之弟石朝,陣容強大,想不到皇甫長雄這麼有面子。」

龍鷹道:「皇甫長雄不過是其中一個因素,更重要是西京地方幫會排外之心,視小弟為另一個田上淵。不論何人來找大哥說話,就推到小弟身上來,說無故放人,將沒法向我交代。范輕舟並非普通人,而是可上達武三思,至乎公主、皇上的特殊人物。」

陸石夫欣然道:「給不給面子,須看說客的態度,管他是誰,否則威何以立?這方面我自有分寸。愈能揪出對方最高層的後台靠山,今次的成果愈豐碩。」

拍拍他肩頭,道:「等好消息吧!」

說畢登上坐騎,在十多個城衛前呼後擁下,馳出市門。

龍鷹偕立在身後的鄭居中、香怪和十多個兄弟,返回工場。

工場一切如舊,夷然無損。

六十多個兄弟濟濟一堂,無不處於半亢奮狀態,意猶未盡。在龍鷹未卜先知似的神機妙算下,己方只五人負上輕微傷勢,如此驕人戰果,令所有人對龍鷹信心倍增。

龍鷹毫不隱瞞,說出暫時所知突襲者的去脈來龍,並道出應付之法。結論道:「今次如善後手段得宜,將再沒人敢冒險來犯,讓我們可安心做好老闆這盤生意。」

眾人齊聲起鬨,向香怪喝采叫好。

香怪老臉放光,似年輕了好幾年,也令人想像到他當年春風得意時的神氣。笑道:「皇甫長雄今晚肯定睡不著。」

何凡康低聲道:「老闆愈睡得好,皇甫長雄愈睡不著。」

他的話惹來大笑。

李趣不解道:「敢問范爺,如何善後,方算合宜?」

龍鷹見人人現出注意神色,知為大家最關心的問題,現時等若一舉開罪了西京數大主要幫會,而他們則是舉目無親,若不住有人借故鬧事,確寸步難行,此為強龍鬥不過地頭蛇的道理。

北幫雖與他們陷同一處境,可是部署多年,在西京內建立起勢力,進佔部分行業,基本上融入了當地的社會去,而他們則剛起步。

龍鷹胸有成竹的道:「就看鬧得有多大,當然是愈大愈好。說到底,不管有多少幫會、門派牽涉在內,最後能說了算的,仍不過是那幾個人。例如關中劍派,若派主丘道約肯出來說句話,派內弟子還敢惹我們嗎?」

鄭居中擔心的道:「最怕他們假作答應,待事情平息後,改以其他手段打擊我們。」

龍鷹從容道:「對付不同的人,須用不同的手段,首要是知彼,曉得對手是誰,針對之用謀用術,逐個擊破,讓他們明白惹我們須付出的代價,後果是否他們承擔得起。一句話總括,就是『能戰而後能和』,大家明白嗎?」

香怪拍手道:「精采!精采!」

龍鷹道:「今夜保證再沒人敢來惹我們,若有的話,我一手包辦。大家好好休息。」

在眾人歡送下,龍鷹偕香怪返回前鋪後進宿處。

隔鄰香怪鼻鼾聲起,龍鷹卻掏出《實錄》,趕工多看幾頁,才去尋夢。

榮公公輕鬆的道:「我不說出來,大人肯定猜不中,此人就是李多祚。」

符太點頭道:「確沒想過他。我還猜是楊清仁那個傢伙,又或太平。」

榮公公神態優遊,充盈完成艱苦任務的意味,符太心忖身入聖門,何來榮休可言,該是胖公公另有指令,須來個對過往宮廷生涯的全退,俾能專志聖門燈火相延的大任。

榮公公道:「李多祚乃廷變的關鍵人物,是張柬之集團的核心分子,但因手握兵權,韋、武等暫時不敢碰他,怕惹兵變,也沒法同時對付這麼多人,李顯第一個消受不起。不過,削弱李多祚的行動一直在進行中,王同皎的中箭下馬,是重要的一步,如果沒有今次冊封太子的事件,李多祚當不能活著到長安去。」

符太道:「有何變化?」

榮公公道:「你道冊封皇儲是一件簡單的事,隻影響李重俊一人?當然不是這樣子,而是整個培養太子成為繼承人的長遠計畫,務令以太子為中心形成個小朝廷,李顯若有不測,政權可安穩過渡。」

符太道:「難怪婕妤起草此詔,花了這麼多心力、時間。」

又問道:「難道李多祚成了李重俊衛隊的頭子?」

榮公公道:「那就是降權削職了,當然不是這樣。」

稍頓續道:「剛頒布的聖諭內,選了三人為太子太傅,李多祚負責指導李重俊的兵法,等於由李多祚保護李重俊。」

符太道:「這招狠辣,李多作一天仍掌軍權,沒人敢損李重俊半根毫毛。」

李多祚資歷極深,又曾隨那混蛋遠征契丹,在軍內具影響力,即使宗楚客為兵部尙書,有軍內人事調動和物資分配之權,除非有李顯撐腰,否則仍奈何不了李多祚,實乃保著李重俊的最佳人選。

榮公公道:「如我沒猜錯,此計該出自楊清仁,以拖韋、武等人的後腿,早晚會出事。」

符太皺眉道:「楊清仁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榮公公道:「太平有便成。現在兩人如魚得水,關係密切。」

符太記起因干陵地震而開的宮廷密會,以當時的情況,在神態上確沒看出兩人有男女關係。

符太道:「這方面你也是猜的,對吧!名義上,他們不論親族關係如何疏離,始終有血緣。」

榮公公道:「宮廷內的事,非外人能想像,可是像我般自少在宮內生活的人,任何烏煙瘴氣、聳人聽聞者,均習以為常。藉此順便向大人指出一個情況,俾能有所警惕,是對太少的臨別贈言。」

符太訝道:「這般嚴重!」

榮公公道:「在宮內,事無大小之分,一切瞧後果。」

這是回應符太的說話,接下來方是正點子。榮公公語重心長的道:「宮內的女人,有姿色者,從不吝嗇身體,因曉得此為縛著有利用價値的男人的利器,也以此建立起信任基礎,其他的關係都靠不牢。故此韋後和武三思如是,太平和楊清仁如是,不用親眼目睹,卻可想見。太少記著,沒有另一可能性。」

符太思索自身的情況,小敏兒因自己沒佔有她的處子之軀而不安,以上官婉兒的身分地位,亦主動邀他共度良宵,視與那混蛋的關係為無物,情況確如榮公公所描述的。

他一向自詡才智,到此刻從榮公公處獲悉眞相,方曉得自己想法膚淺,因不明白冊封太子牽涉到人事上的新安排,故對禁中忽然兵力驟增不明所以,而事實上是必須的。

經一事,長一智,以後考慮任何變異,須想得深入些兒。

楊清仁初顯身手,部署老到精密,雖然知的不多,但從已知的,足可想像其餘。使禁衛護送上官婉兒回府,就是不讓武三思早一步清楚諭旨的內容,雖說武三思縱曉得仍難有作為,但要保萬無一失,理該這樣辦事。

李重俊在遷都前成為太子,國之大事,本身影響深遠,而因之而來的人事變化、權力轉移,更非同小可,隨之冒起的是太平和楊清仁一方的勢力,加上李旦,頓成可與韋武集團抗衡的派系。

血濃於水,李顯、李旦、太平三兄妹多年來建立起的親情和信任,沒一個人,包括韋後在內,可以離間和動搖。

由昨天開始,李顯和惡妻的關係,永遠回覆不了先前的樣子,遇上重大事故,肯定徵詢妹子的意見。

湯公公的「病諫」厲害至極,扭轉了現時本一面倒的形勢。

然而,仍是女權當道,只不過韋後之外,多出個太平公主,又各有支持者,個個老奸巨猾,居心叵測,情況錯綜。

符太同意道:「確是苦口良藥的忠告,如當頭棒喝,令我至少清醒一陣子。」

榮公公大笑而起,搖頭失笑,道:「太醫大人很坦白,說出了所有男人的弊病。」

符太心情愉悅的送他出門,順口問道:「高力士的機會有多大?」

榮公公耳語道:「韋後方面我反不擔心,擔心的是太平,如果她認為高力士是韋後和武三思的人,必千方百計阻撓。在此事上,沒人可影響太平,唯一的例外是你太少。」

符太道:「是否因她認定我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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