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鋪子,尙未入黑。
今次竹花幫留下來的兄弟,包含鄭居中有六十五人,加香怪、龍鷹,後來加入的何凡康,總數六十八人。
經過兩天的忙碌,購置所需用品,大致上安頓下來,住宿分配妥當。眾人商議後,為使消息不外泄,決定不聘請任何人,一日三餐、打掃、洗濯等日常雜務,由自家兄弟一手包辦。,
龍鷹返鋪後,就是與眾兄弟在工場旁的飯堂,共享首個在這樣情況弄出來的晚膳,坦白說,難吃得要命,卻沒人有半句微言,還吃得興高采烈,滿堂笑語。香怪治裝回來,終撐不下去,睡個不省人事,到此時方醒過來,沐浴後換上新衣,中途加入晚膳。
龍鷹以他神都社交常客的眼光,看一眼坐到身旁來的香怪,瞧得倒抽一口涼氣。過去了的一段日子,折磨得香怪非常凄慘,唯一剩下來的,是雙眼仍具神采,顯示出不屈的意志,其他沒一件可拿出去見人。皮黃骨瘦、頭髮稀疏灰白,比他眞實的年齡至少老了十多歲,三十來歲的人,卻像個小老頭,加上個子不高,反是一身破舊衣服時「入型入格」。現在則是「穿上龍袍不像太子」,要他去追求現今紅遍大河南北的當紅名妓紀夢,只是個天大的笑話,比造夢更不切合現實。鄭居中、李趣、何凡康,至乎每個兄弟,對此想的均是同樣的看法,故人人對今
夜香怪的北里之行,一字不提。
龍鷹向何凡康道:「今晚沒你的分兒,因為我和香大師是扯著武延秀的衫尾到秦淮樓去,待摸熟地方,必不漏掉你老哥。」
何凡康尷尬道:「我只是一時胡言,范爺勿介懷,我留下來是應該的,因師父不在,工場百廢待舉,當然由徒兒們繼續努力,免蹉跎光陰。」
龍鷹見他頗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明白其故,是不忍卒睹。
鄭居中驚喜道:「范爺眞有辦法。」
香怪默默吃飯,今晚的事,對他形成沉重的負擔,以他高傲的性情,寧願留在自己能縱情發揮的制香場,遠勝出去丟人現眼。
於兵家而言,此為未戰先怯,必敗無疑。
龍鷹道:「今夜到秦淮樓去,有兩大任務。」
眾人肅靜下來,靜聆他說話。
處於現時中土最繁榮興盛的帝皇之都,他們卻是深進敵人腹地,處處草木皆兵,西市的本鋪似成為了唯一可躲風雨的避難凈土,雖然大家心知肚明,這種表面的安穩絕靠不住,隨時可化為烏有。成敗的關鍵繫於「范輕舟」身上,故人人全力以赴,團結在他的大旗下。
龍鷹對未來的規劃,是最佳激勵士氣的靈丹。
首先,我們是讓香大師他亮相,甚麼都不打緊,最重要是讓人人曉得沉寂多年 的魯丹重出江湖,且身上帶著沒有人能形容、奇異至極,嗅所未嗅的香氣,來個 現身說法,證明香大師他寶刀未老,今次的東山再qi 非同小可,宵小讓路。 眾人齊聲叫好喝采。
香怪的賣相頓然變得無關痛癢,他炮製出來的合香方為關鍵。
香怪現出深思之色,被龍鷹的豪言壯語打動。
龍鷹補充道:「亮相盡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卻莫過於到最興旺的青樓,聽最紅的名妓彈琴唱曲,且為令皇甫長雄神魂顛倒的美人兒。所以今夜是去向皇甫長雄示威,一下子拿著他的要害,教他沒法逃避,更怕醜行被公諸於世,特別是進入美人兒的耳朵里去。簡單的一著,當是向皇甫長雄討點利息。」
眾人轟然叫好。
龍鷹說的,所形容的效果,於情理之中,沒有誇張,問題在有否這個膽量,並能應付因之而來的後果,皇甫長雄的反擊。
何凡康是香怪外,最明香怪吃過甚麼苦的人,興奮的道:「最好折磨得他夜不安寢,噩夢連連。」
鄭居中沉吟道:「這是心戰之術。」
龍鷹胸有成竹,徐徐道:「其次,就是『強勢復出』四字眞言,輸?沒問題,重點是莫輸威勢。我們的老闆今晚到秦淮樓去,不是要討好紀夢,她可以對我們不屑一顧,我們也可以如此回報她。人與人的交往很奇妙,難作強求,我們隨心行事,壓根兒不用計較後果,故亦沒有成敗可言。」
香怪聽得目射奇光,連脊骨也似乎較前挺直,變化神奇。
沒人作聲,目光全落到香怪身上去。
香怪見自己成了眾人目光的眾矢之的,竟沒絲毫窘迫之態,閃亮的眼神掃視眾人,最後迎上龍鷹,傲然道:「過去的一段日子,像誤闖修羅地獄,不堪一提。本人知道的,是再不用以酒色麻醉自己,放棄自己。今次之所以能重生,是范爺讓本人與心上人重逢,因而對其他女人,再沒任何興趣。」
龍鷹笑道:「老闆愛上的,該就是即將面世的合香。對吧!」
香怪長笑道:「范爺知我心!」
喝采、怪叫,塡滿飯堂。
看到香怪意態豪雄的侃侃而言,人人大感安慰。
香怪乃成敗另一關鍵,否則龍鷹即管能呼風喚雨,但巧婦遇上無米之炊,只能徒呼奈何。
龍鷹知激勵起合香天才的性子,不用為他擔心。
欣然道:「對付皇甫長雄的事,替老闆代勞了就不夠痛快過癮,就像合香,要親自嗅過,方明白個中美妙。」
李趣喝道:「范爺說得好!」
眾人再次喝采。
香怪雙目射出狂熱神色。
龍鷹心忖香怪非是正常人,說多了,將弄巧反拙,不知激發出甚麼東西來,須適可而止,也想趁此等待武延秀的間隙,讀多幾頁符小子的《實錄》。
告退去也。
在常青和茂平兩小子伺候下,符太大顯神醫手段,精配出效性不同,但若依序服用,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七帖葯,連自己也感滿意。
湯公公奇謀建功,去掉心事,其病至少痊癒一半,否則甚麼靈丹妙藥,仍不起作用。
此時,尙葯丞韓登來了,噓寒問暖幾句後,請他到葯庫內一角私下說話。道:「太醫吩咐卑職辦的事,已見眉目,擢升常青、茂平為主葯的文書,將在幾天內發下來。」
對官場已有一定認識的符太,韓登的前倨後恭,他不以為異。現時五王已去,韋武集團的人全面掌權,本屬張柬之陣營的人馬,不是丟官降職,就是投向敵營,韓登是其中之一。
為官之道,首要仰察上情,韓登主動賣帳給丑神醫,正是深明為官要旨。
若是以前的符太,至少讓韓登聽幾句尖酸刻薄的冷嘲熱諷,現在只感到他的可憐可悲,但也沒興趣和他交談,又或安他之心,冷淡回應幾句,偕兩個小子趕往大宮監府,留下兩人煎藥,自己即開溜去見宇文朔。
符太、宇文朔頭頂竹笠,扮作兩個在橋底垂釣的漁民,一在船頭,另一在船尾,背對背傳音說話。
河寬五丈,一艘靠在岸邊的小船,不會阻礙其他船隻的往來。
沒有隱瞞的,符太道出湯公公用心良苦的半詐病,與即將發生的情況。
宇文朔沒想過丑神醫說的是田上淵以外的事,卻事關重大,是處於其位置不可能得悉的消息,沉吟思索。
符太不說話,待他消化。
好半晌後,宇文朔吁一口氣,傳音道:「據大人所說的,大人也是今早才知此事,所以約我來會,該與此無關。」
符太道:「我找你來,是為問一件事,就是在過去的一個月內,被老弟密切監視的田上淵,是否有一段長達十多天的時間,沒有公開現身活動?」
宇文朔一震道:「陶過是被他親身下手刺殺丨,」
符太道:「老弟自己猜到,省去我的唇舌,此正為田上淵的作風,不出手則已,出手則命中對方要害。獨孤善明如是,陶過如是。若非關中出了老弟,至今仍是群龍無首。」
宇文朔嘆道:「黃河幫危矣!只恨對此我是有心無力。」
符太不解道:「因何有心無力?」
宇文朔道:「五王明升實眨,與陶過遇刺身亡,接踵而來,配合得天衣無縫,可見武三思、宗楚客、田上淵連成一氣,黃河幫頓然變得孤立無援。既不能取得朝廷的支持,又痛失支柱,聲譽上的損害,會使一向支持黃河幫的地方幫會離心,怕惹禍上身。在北幫進,黃河幫退的惡劣情況下,後者將如江河日下,再難回勇。」
符太不解道:「明知田上淵有亡黃河幫之心,仍沒法盡點人事?田上淵勢力愈增,對你們愈不利。」
宇文朔道:「情況異常複雜。」
沉默片刻,續道:「即使在我宇文一族裡,只有在一個情況下,十多個族系方能團結在一起,就是家族整體的利益,如扶持仍在房州落難時的皇上、赴飛馬牧場爭奪『少帥冠』,遑論關中其他諸世族。獨孤善明在世,獨孤家和我宇文家情誼深厚,確能起領頭的作用,現在則再沒有如獨孤善明般說了算的人。」
符太道:「老弟成為了御前劍士,堂弟宇文破為飛騎御衛統領,誰敢不惟你們宇文家馬首是瞻?」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