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立錐之地

龍鷹躍上甲板,等候他好一陣子的樂彥迎上來,與他熱烈擁抱,嘆道:「范爺終於來哩!」

龍鷹挪開少許,改以雙手抓著他兩邊寬厚的肩膀,細審他容顏,欣然道:「雖然酒氣熏天,影響了氣色,可是仍可瞧出樂堂主春風滿面,縱橫得意。」

樂彥笑道:「彼此彼此。當日在飛馬牧場時,怎想得到大家合作的生意這般順利,賺錢賺得爽脆利落。范爺有見越公子嗎?」

龍鷹道:「小弟何來到嶺南去的空閑,在揚州坐未暖席,又匆匆北來。你也眞是的,不用等我嘛,明天見也是一樣。」

樂彥道:「喝酒後我會一睡不起,沒四、五個時辰休想醒過來,范爺到長安來,怎敢怠慢。來!我們兩兄弟到船頭說話。」

拉著龍鷹的臂彎,往船首走。

樂彥雖表現得熱情如火,可是因受酒精影響,隱藏的功夫大遜平時,龍鷹又是特別留神,掌握他精神的波動,知他言不由衷,對自己今次到長安來,抱猜忌的態度。

當然,如他「范輕舟」到西京來,只是打個轉,北幫絕不介意,可是樂彥從手下馮征處聽得他坐的是竹花幫的船,還運來三船香料,就是另一回事。

假設田上淵刻下在西京,肯定樂彥立即飛報,商量過應付他該採的態度,現時是進一步探他的口風,摸清楚其意圖。

兩人並肩走至船頭,分開。

香怪這時才由鄭居中、李趣等伺候登船,進入艙內。

河風陣陣吹來,衣袂飄揚,離天亮不到一個時辰。

樂彥裝作漫不經意的瞥一眼,詢問的目光移往龍鷹。

龍鷹故作神秘的道:「他是小弟的秘密武器。」

樂彥大奇道:「此話何解?」

龍鷹道:「他是個曾風光一時的香料師,被同行害至家破人亡,淪落街頭,我剛從獄裡將他救出來,所以蓬頭垢面的。」

樂彥定神打量他,道:「范爺確神通廣大,初來甫到,竟可從獄內提人,換過樂某亦沒十足把握。」

龍鷹拍拍他肩頭,道:「出外靠朋友嘛!明天運貨的事,要樂堂主照拂哩!」接著目光投往兩岸,滿足的嘆道:「眼前就是西京呵!」

樂彥知他不願進一步透露香料師的事,改而問道:「范爺準備在這裡大展拳腳嗎?」龍鷹扮出大吃一驚的模樣,慌忙道:「千萬勿說這句話,田當家誤會就有損雙方的交情。小弟今次到來,是受形勢所逼,不得不在新都尋個立錐之地。」

樂彥訝道:「范爺因何有此想法,誰敢逼你?」

今次與樂彥的對話,關係重大,弄不好,勢與北幫走上決裂之路,若解釋得合情合理,雖仍沒可能令田上淵倒屣相迎,至少可舒緩變得緊張的關係。

如何可令田上淵忍受他插手西京的香料行業?到這一刻,龍鷹方有思索的時間。

整個船程,埋頭埋腦的讀那小子的《實錄》,忘掉一切。現在恨不能早點打發樂彥,好看看太平為何找上丑神醫。他清楚太平,特別是現在的她,絕不無緣無故去做一件事。

龍鷹沉聲道:「從邊塞回來後,發覺人事全非,洛陽不用說,即使小弟視之為家的揚州,亦變成個陌生的地方,主事的是宗晉卿和周利用,對小弟很不客氣,我才如夢初醒,曉得再不重新建立與朝廷的人事關係,以後的日子將愈來愈難過。」

樂彥悠然道:「范爺忘了我們?」

龍鷹從容答道:「多一個朋友,怎都比少個朋友好。小弟當然不敢與貴幫爭鋒,只是想在西京取個立足點,千想萬想,終想到香料行,一來是小弟熟悉的行業,二來可藉此與京城的達官貴人拉關係,也是貴幫沒興趣沾手的事。」

樂彥皺眉道:「香料行看似冷門生意,卻是利潤豐厚,我們非是沒興趣,只是有心無力,因不是有財力便可乾的事。現時在西京,香料業的龍頭是香安庄,歷史悠久,香料師逾百,稱得上名家的達七、八人之眾,其老闆乃關東世族皇甫長雄,此人在關內很吃得開,也是非常難纏的人,范爺做不成生意不打緊,開罪了他,可能是得不償失。」

樂彥這番話婉轉卻凌厲,繞個彎子表達北幫對范輕舟插足西京的不滿。

龍鷹淡然道:「你們怕開罪他?」

樂彥一怔道:「倒沒想過這方面,不過皇甫長雄頗有一手,與長寧公主拉上關係,得她照拂,與皇上、皇后關係不俗。」

龍鷹問道:「田當家在長安嗎?」

樂彥道:「幫主外游未返,該在幾天內回來。」

龍鷹道:「籌備需時,待田當家回來後,請堂主安排我們見個面,說不定可再次攜手合作,共享新朝的豐盛。」

樂彥喜道:「好主意,此事包在我身上。快天亮哩!不阻范爺休息。搬運事宜,馮征定給范爺辦得妥妥噹噹。」

太平目注窗外,輕柔的道:「太醫大人請坐到本殿身邊來。」

符太摸不著頭腦的坐到她身旁,尙未坐穩,太平轉過嬌軀,四目交投之際,整個嬌貴的身體送入他懷裡去,雙手纏上符太脖子,香唇尋上他的嘴,丁香暗吐,賜以火辣辣、毫無保留的香吻,愛不釋手的撫摸他的頸臉。

既意想不到,猝不及防,又是激烈刺激至無以復加,符太心神轟然劇顫,整個人燃燒起來。

馬車繼續朝東宮走。

那種香艷纏綿處,特別是太平高高在上的尊貴身分,一股腦兒地沒收了符太所有情緒,忘掉一切地極盡男女間的歡愉,滿鼻芳香,動人的肉體在懷內廝磨扭動,唇舌糾纏的豐潤熾熱,哪還理得人間何世?

倏地里,太平離開他,坐直嬌軀,目光重投窗外,平靜的道:「你不是他!」

符太仍浸沉在剛才突如其來的熱吻中,雖將這句話聽入耳內,卻無心去想,眼定定的在發獃。

龍鷹大叫好險。

不要說符太,連他這般熟悉太平,也忽略了她。

太平一直在懷疑丑神醫是龍鷹扮的,故在招待奚王的國宴上,著人安排他與她共席,查根究柢,巧語試探,卻無功而回。

她的懷疑是有道理的,首先就是高力士說過人所共知的事,太平更是有心人,看到龍鷹和丑神醫從未一起出現過,令她的懷疑不住增添。

李顯登位後,太平與楊清仁過從甚密。田上淵到洛陽的事,備受各方矚目,故此楊清仁於參加田上淵的洗塵宴後,不用太平下問,也繪影繪聲的全盤奉贈太平,引發了這場換過是龍鷹,肯定過不了關的身分危機。

今次之所以能安度,因為她試探的丑神醫根本不是龍鷹,而是符太。

很多事可以瞞人,可是男女間的微妙感覺,在親熱時如打開畫卷般給一覽無遺。甚麼都可喬裝,可是親嘴如何弄虛作假?憑太平對男女事的經驗,龍鷹除非變成另一個人,在觸感、呼息、氣味上截然不同,否則如何瞞她。偏是丑神醫已被符太替換,天衣無縫地飛渡此關。

其次要感謝已故的「天下第一巧器大師」魯妙子,假面具不但薄如眞膚,且可無痕無跡地吸附臉上,想揭開須憑眞氣吸起,故任她一雙縴手如何摸索,仍找不到破綻。

當日在飛馬牧場,以龍鷹的靈銳,亦沒法通過觀察,看破商月令戴上面具。

現在符太終於過關,正想續看下文,敲門聲起。

龍鷹不情願的納錄入懷,看看天色,竟天明了,可知看得多麼入神。

道:「進來!」

鄭居中推門而入,道:「他想見范爺!」

龍鷹訝道:「他竟有說話的精神,該休息夠才說。」

鄭居中道:「他處在亢奮狀態。聽過李趣的詳細解釋,興奮至只差沒手舞足蹈。」

龍鷹笑道:「你的心情也很好。」

鄭居中嘆道:「以前范爺說有辦法,我們人人半信半疑,可是現在范爺不但找到失蹤十多天的香怪,還將他從獄中救出來,是能人之所不能。恐怕幫主在揚州,仍難辦到同樣的事。」

龍鷹隨口道:「香怪說出了他因何事入獄嗎?」

鄭居中大訝道:「還以為范爺清楚,香怪沒說。我的老天爺,連犯甚麼都不清楚,竟可以就那麼提人,范爺用了多少金錠子?」

龍鷹道:「沒花半個!」

鄭居中瞠目結舌的去了。

片晌後,李趣送來香怪,退出房外,為他們關上門。

站起來的龍鷹和顏悅色道:「差點認不出是香大師,來!坐下說。」

眼前的再非是淪落潦倒、苦命坎坷的獄中囚,經沐浴、修發、剃鬍、換衣的香怪,煥然一新,脫胎換骨,雖身材瘦小,外表脆弱,卻透出難言的氣質,顯示出某種非凡的內涵,若非曉得他過去的輝煌成就,靈銳如龍鷹,亦會忽略錯過。

香怪不發一言的審視龍鷹,雙目芒光閃閃,可以想像他多久沒這麼的直視其它人。從他的一雙眼睛,龍鷹感到內里還隱藏著更多的東西,香怪不是單憑靈鼻巧手制出令人妒忌的合香,在此之外,還有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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