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二章 分等分級

符太未抵皇城,在星津橋給高力士截著,這傢伙雖弓身哈背,仍給他隔遠辨別出來,長得實在太高了。幸好他穿的是便服,如果是侍臣的官服,將更礙眼。

高力士仍是輕輕鬆鬆的,陪符太邊走邊說道:「剛給湯公公找了去問話,經爺的問題是老生常談的一句話,就是『不招人忌是庸材』,經爺精明,當然明白小子在說甚麼。」

符太想到的不是韓登,而是尙藥局的一眾奉御、太醫、主葯,難怪人人無事獻殷勤,卻是口蜜腹劍,意在掌握他的罪證。

皺眉道:「湯公公問甚麼?」

高力士恭敬的道:「湯公公本循例問問,因小子算是與經爺較多接觸的人,但小子卻知事不尋常,因袁恕己見過湯公公,密談半個時辰,在朝臣里,袁恕己和湯公公有點交情。」符太心忖武三思等隨時可直接見李顯,張柬之等則須通過湯公公,稍懂看風頭火勢者,均知除非能發動另一場政變,否則該清楚大勢已去,楊元琰就是這麼一個明白人。自作聰明,出言嘲諷楊元琰的敬暉,卻是死到臨頭懵然不知的蠢材。

以張柬之的精明,當曉得拿自己的煉藥做文章,乃不智之舉,因自己是怪醫,用藥煉藥

異於一般醫家,才是合理。除非煉出來後,找人試藥立告一命嗚呼,否則實難抓著自己的碴子。唔!對此亦不可不防。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此事必須見招拆招,還要拆得漂漂亮亮,藉此壓下韓登的氣焰,順手提拔茂平和常青。

想到這裡,本愛理不理的態度,一改而為進取積極。

微笑道:「你的消息很靈通。」

高力士與他並肩走上黃道橋,陪笑道:「為經爺辦事,不敢掉以輕心,故當公公問及經爺在尙藥局的情況,便曉得與『招人嫉忌』四字有關係,在宮內,這是正常,不如此方教人意外,所以在宮內混者,無不千方百計避免處於這麼的一個位置上。」

又壓低聲音道:「長得高也可以成問題,加上射箭有點運道,十箭有八箭中紅心,登時惹來聯手圍剿,小小的行差踏錯,給加油添醋,告到聖神皇帝那裡去,累小子被逐出禁中,幸好得義父收留,也因此被視為大相的人。」

符太記起他的義父是當時梁王府內的大太監高延福,原來其中有這般的過程。

高力士續道:「小子即時想到,當與經爺的餘毒未消有關係,旁敲側擊幾句後,又得公公一向信任,知是與經爺煉藥有關。此事已被小子拆解。」

符太心忖這小子機靈過人,難怪在宮內這麼吃得開。高力士有些話沒說出來,卻在暗示煉藥的事將有餘波,並早一步和自己對口供,否則高力士也要吃不完兜著走,從這個方向看,高力士不惜以身犯險,對自己挺有道義。

兩人走下黃道橋,端門在望。

符太道:「那晚在滄浪軒,你一直在門外聽著,對吧!」

高力士點頭道:「經爺那晚揮灑自如,句句精采,小子怎可錯過。經爺勿怪我,小子原本對經爺誤服毒草一事,認為乃經爺遊戲人間的戲言,可是當經爺情懇意切道出情況,始明白經爺乃視生死等閑事的高人,可把殺身之禍,付於笑談。」

符太啞然失笑,道:「任何事到了你這傢伙手上,仍可拿來作吹捧之用,眞有你的。他奶奶的,湯公公究竟如何反應?」

高力士忙道:「經爺英明!湯公公對經爺的信任,遠過於小子,毫不在意袁恕己的所謂告密,擔心的是經爺在不明情況下,誤中奸人之計,所以著小子十萬火急的來找經爺去說話。」

符太沒好氣道:「只有這句話實在點,轉彎抹角的。」

又不得不承認道:「你傳話的方式,確有一手。」

門衛敬禮,兩人昂然進入皇城。

高力士陪笑道:「多謝經爺讚賞,經爺贊一句,比其他人贊一百句更有效用。經翠翹夜宴後,經爺現在的地位大是不同,大相亦開始對經爺特別留神。」

符太警告道:「你想清楚了嗎?告訴我這些事,等若選擇站在我的一邊。」

高力士輕輕道:「敢問經爺,小子的選擇是聰明還是愚蠢?」

符太道:「問得好!若你在第一天問我這句話,我會告訴你,你是在找死。唉!現在卻有點不忍心掃你的興。」

高力士喜出望外,道:「經爺指點。」

符太道:「蠢人分五等。現時的宮廷,一等蠢材是張柬之、敬暉、袁恕己、桓彥范和崔玄嗥,還有個李多祚,蠢在沒有先見之明,為他人作嫁衣裳仍執迷不悟。」

高力士佩服道:「經爺返洛陽不到十天,已看通看透。」

符太悠然道:「次一級的蠢材,乃懂進退之士,例如姚崇,又或楊元琰之輩,該可執回小命,比起上來,丟官事小。」

高力士難以置信的道:「經爺怎可能曉得的?」

符太道:「若老子我得你一條眼線,還可出來混嗎?」

高力士不住點頭,差點掌自己的嘴,頻道:「對!對!對!」

符太道:「更次一級的,例如崔湜,懂得趨炎附勢,本是聰明人,可惜其『棄暗投明』,不過是『棄明投暗』,仍屬蠢材。哈哈!」

高力士思索無語。

符太訝道:「你不是一向口若懸河嗎?為何變得沒話說?」

右轉,朝東宮舉步。

高力士誠摯地答道:「因小子心裡很有感覺。」

符太微笑道:「是何種感覺?」

高力士急促的呼吸幾口氣,道:「小子可否說實話?」

符太道:「隨你心意。」

高力士道:「娘娘和大相一直認為經爺至少是半個鷹爺的人,現在小子方知他們猜錯了,經爺絕非鷹爺的人,而是能與鷹爺並駕齊驅、對等合作的夥伴。」

符太不置可否,道:「他們的看法,對我有害還是有利?」

高力士道:「須看形勢的變化。」

符太豎起拇指贊道:「了得!」

高力士試探的問道:「再次一等的蠢材又是誰?」

符太道:「就是貪得無厭、自作聰明之徒,不用我說出來吧!」

高力士似早猜到他有這番說話,沒太大的震動,點頭表示明白。沉聲道:「小子眞的沒法猜到最不蠢的那群蠢材,經爺賜示。」

符太嘆道:「蠢材就是蠢材,很難判別誰蠢一點。所謂不那麼蠢,指的是以為不論局勢如何變化,仍能從中攫得大利益者,當事與願違,方清楚是多麼愚不可及。」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問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符太洒然道:「話是你說的,老子可沒這般說過,回家迭高枕頭,仔細思量。」

高力士感激的道:「經爺因何會忽然對小子格外開恩?」

符太道:「原因在過去的三天,你沒來串本太醫的門子。」

高力士大為錯愕。

符太語重心長的道:「假如你是武三思的人,當然不怕來找老子,正因非是如此,你才有此避嫌之舉。明白嗎?到哩!你在外面等我,讓我趁機傳你那套可令你終身受用不盡的拳腳。」

「哎喲!」

高力士應腳倒飛,「蓬」的一聲,直挺挺地摔在草地上,四腳朝天,不動半下。

驚叫的是小敏兒,怕高力士給符太一腳踹死,花容失色,且自動手開始,高力士一直捱揍,被打得東仆西倒,中招的方式千奇百怪,難以盡述。

每次倒地,高力士總能立即彈起來繼續捱揍,惟今次一倒不起。

符太好整以暇、雙手抱胸的瞧著躺地的年輕太監。

好半晌後,高力士坐將起來,出乎小敏兒料外的伸腰聳肩、一臉舒暢,還往左右扭腰轉身,雖仍坐在草地上,高度卻等同孩童,怪形怪狀的,惹人發噱。

高力士道:「經爺這腳踢得好,痛入心脾,痛罷卻渾身經舒脈暢。眞厲害,經爺的拳腳,每覷准小子行氣的結集處下手,次次都是那麼準確。」

符太道:「我不懂如何教人,故你只能憑悟性領會,學得多少看你的造化。」

高力士彈起來,蓬頭垢面的,現出個歡天喜地的笑容,一揖到地的道:「經爺傳藝之法,就小子而言,是天下無雙,上完這一課後,小子再非以前的高力士,但有何不同之處,小子又沒法說出來。」

符太道:「此套『忘拳』,只能意會,無可言傳,喚起的是你潛藏的力量,天然的反應能力,調校你的脈氣。今天就學這麼多,回去後設法忘掉,便是練功,到下一課,一切重新開始,明白嗎?」

高力士不解道:「可是現時小子血氣澎湃,體內眞氣竄動,欲罷不能,如何忘記?」

符太悠然道:「竅妙就在這裡,眞正的你,比思、受、想、行、識的你,遠曉得多,如果刻意思索、注意,便落下乘,永不能進窺先天之境,只有任乎自然,眞氣方能找到最佳的徑路,你能忘掉多少,便是功力精進多少,否則今天悟到的,將盡付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