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章 滄浪夜宴

妲瑪主動挨過來,香肩輕碰,逗他說話道:「太醫大人為何沉默起來,心事重重?,」

換過先前,符太肯定大暈其浪,可惜此刻心神根本不在男女之事上,而是處於備戰狀態,冷酷而不含半點平常的情緒。

淡淡答道:「夫人誤會,鄙人此時心內一片空白,無憂無喜。」

此時離翠翹樓不到半刻的車程,拉車的健驥蹄起蹄落,從停車的河岸走了這麼好一段路,符太沒說過半句話,比對他先前的口若懸河、談笑風生,自是異乎尋常。

隨著車廂的顚簸,這雙關係複雜的男女肩膊不住輕輕碰撞,令他們間更多添曖昧難明的意味。

妲瑪柔聲道:「大人可知我因何忽然留心起田上淵這個人?」

符太將注意力硬扯到她身上去,發香、體香涌鼻而來,登時沖淡了他枕戈待旦般的心懷,訝道:「因哪件事?」

妲瑪道:「武三思為田上淵向娘娘討小敏兒。」

符太大為錯愕,非是因事件的本身。像小敏兒般的出色美女,誰不想據之為己有?令他不解者,是妲瑪為田上淵這個要求而留心他。

符太道:「田上淵怎曉得有小敏兒這個美麗宮娥?」

妲瑪道:「在宗楚客安排下,田上淵曾入宮見過娘娘,此事秘密進行,瞞著皇上,也瞞著我。當時人家還以為來者是特別吃得開的大商家,並不在場,到翌日武三思向娘娘討人,漏了口風,方醒覺來的是田上淵,亦只有田上淵,方使得動武三思。」

符太朝她瞧去。

馬車験入翠翹樓的大門,妲瑪沒有答他,徑探手到羅袖內,掏出折迭整齊輕紗似的東西,就在符太眼前箍頭,垂下兩重紗,將美麗的臉龐覆蓋在重紗之內,然後語調轉冷,道:「到哩!」

高力士拉開車門,恭迎兩人下車。

弓謀立在高力士後側,該是一直在等候,符太首先走出車廂,與弓謀四目相觸,打個眼色。他沒有那混蛋的本領,如此傳音,會被機警的高力士察覺。

廣場兩邊停滿馬車,賓客如流,燈彩映照下,大有醉生夢死的氣氛。

妲瑪接著下車,高力士悉心伺候,在美婢提燈引路下,領先入樓,弓謀使人駕馬車到停車處,與故意墜後的符太並肩跟在妲瑪身後。

符太仍在回味妲瑪在他眼前戴上輕紗的動人美態,有點如瞧著她在咫尺近處穿衣上裝,窩心至極,此時首次可飽覽她優雅的背影,蠻腰款擺,不由看得目不轉睛,暫時忘掉與田上淵有關的一切。

弓謀幹咳一聲。

符太心叫慚愧,竟連他都忘掉,更沒想過妲瑪對自己的吸引力這麼大,可改變心神,傳音道:「我是符太,那傢伙送『他的族人』返塞外去。」

弓謀大喜道:「眞的成功了!」

符太提醒道:「小心點,妲瑪耳目之靈,比得上我。」

又問道:「翠翹樓不是易手了?」

弓謀扯著他再墜後一丈,低聲道:「尙有兩個月,便由新老闆接管,本來其中一個老闆預了是黃河幫的陶顯揚,卻因他爹陶宏的反對退出,變成明是香霸,暗為武三思,香霸乘機將部分人調往長安去,包括我和言志在內,因他準備在長安大展拳腳開賭場,重複他香家當年的雄風。」

符太道:「竟有此事,賭場有沒有武三思的分兒?」

弓謀哂道:「沒有武三思,憑香霸能成何事?頂多開間古玩店。」

符太問道:「人齊了嗎?有甚麼人?」

弓謀如數家珍的道:「賓客那邊除田上淵外,有虎堂堂主虛懷志;這邊是武三思、宗楚客、宗晉卿、紀處訥、香霸、宇文朔和楊清仁,由連綺親身打點招呼。」

田上淵的聲勢,如攀上中天的艷陽,今次滄浪夜宴,聚集了洛陽最當時得令的頂尖級人物,少點面子也難請得動任何一人,何況還有自己的「丑神醫」和身分特殊的妲瑪。

符太並首次想到,妲瑪大有可能不清楚香霸和楊清仁眞正的身分,與妲瑪聯絡接觸的或許是無瑕,因妲瑪既曉得「天魔妙舞」,與玉女宗該有一定的淵源關係。

敲門聲響。

龍鷹滿不情願的掩卷,納《實錄》於懷,啟門。

鄭居中現身門外,湊近低聲道:「談起上來,船上有個兄弟竟曾跟過有『香怪』之稱的魯丹學過十來天,之後在我們長安店子的工場做過兩年,他說有把握依范爺的配方,精製出工序沒那麼複雜的『春雨』,范爺有一試的興趣嗎?」

龍鷹好一會兒後才把握到他的說話,喜道:「當然有興趣,跟在你後面的是否懂煉香的兄弟?」

鄭居中身後的中年漢應聲道:「下屬李趣,拜見范爺。」

龍鷹迎兩人入艙房,坐下後,問李趣,道:「光聽『香怪』的綽號,知乃制香高手,李兄為何學十多天便停止?」

李趣忙道:「折煞下屬哩!堂主吩咐我們須視范爺為上級,請直呼下屬的名字呵!」又泛起苦澀的表情,嘆道:「我是給他趕走的。」

李趣面相平凡普通,如此般者,在街上遇上絕不留神,幸而眼正鼻直,老實可靠。龍鷹不解道:「那當初他為何肯收你為徒?」

李趣頹然道:「他肯收我,因為我的鼻子夠靈敏。」

鄭居中解釋道:「我們使盡人事,才令魯丹肯點頭收李趣當學徒,李趣已是我們最好的香匠,豈知不足半個月,給他逐出門牆,也令李趣心灰意冷,脫離行業。」

李趣道:「是失去信心。」

龍鷹道:「問題出在哪裡?」

李趣慘兮兮的道:「他指我嗅不到氣味的顏色,多學十年也沒用。」

龍鷹一怔道:「氣味的顏色?」

鄭居中咕噥道:「氣味是氣味,顏色是顏色,怎可混為一談,我看他是故作驚人之語,又或因不願收徒,找個借口。」

李趣為魯丹辯護,道:「香大師從來不說假話,是這樣便這樣。常言調香似煉丹,除了一絲不苟的細心,還須具備賭徒的機敏,有想像力兼大膽,因可用的香料數以千計,宛如氣

味的汪洋,他仗之成名立萬的『九品香』混合了五百多種成分,還說如不能賦予香氣生命,算不上優秀。」

龍鷹拍腿道:「我們要找的,正是這麼的一個人。」

兩人臉露難色。

龍鷹訝道:「有何問題?,」

李趣道:「香大師之所以被稱為『香怪』,是因他脾氣古怪,不近人情,他自己本擁有香店,卻在香安庄的打壓下,被逼結業,變得憤世嫉俗,沉迷酒色,他的風光,早成過去。」

龍鷹皺眉道:「獨孤家如此霸道嗎?」

鄭居中道:「霸道的不是獨孤家,而是娶獨孤世家女兒獨孤倩美的皇甫長雄。獨孤善明慘遇滅門之禍後,其香料生意落入皇甫長雄之手,又確辦得有聲有色,將香安庄發展為北方最著名的香料名店,著名的調香師,全給他招攬到旗下去,正是因香怪不肯就範,他儲存香料的倉庫無端端失火,多年搜羅回來的香料一夜間化為烏有,令香怪被逼結業。」

龍鷹嘆道:「獨孤家竟出了個這麼卑劣的女婿。」

鄭居中道:「成也獨孤善明,敗也獨孤善明,獨孤善明在時,獨孤世族家道中興,聲勢一時無兩,還振起整個北方高門世族的威勢,深招武則天之忌,可惜『血案』之後,獨孤家無以為繼,走向衰落。皇甫長雄是唯一的得益者,趁獨孤家其他人悲痛的時刻,他又是一向為獨孤善明負責打理香安庄,乘機攬權,加上他做生意很有一手,又懂交際應酬,勾結權貴,不到一年,已成能獨當一面的人物,連獨孤家的人也奈不了他的何。」

龍鷹忍不住問道:「你聽過獨孤倩然嗎?」

鄭居中和李趣同時搖頭,前者道:「既然屬『倩』字輩,該低獨孤善明一輩,且是正房所出。」

龍鷹心忖獨孤倩然或許是獨孤善明的侄女。獨孤家不知惹上甚麼惡運,先是獨孤善明遇上滅門之禍,與獨孤倩然有婚約的李重潤又遭毒手。

道:「這個皇甫長雄實在欺人太甚,須好好教訓。哈!忽然間,我比任何時刻更想做大香料這盤生意,只要香怪有點血性,肯定不錯過這個復仇的千載良機。」

鄭居中嘆道:「香怪再非以前的香怪,酒色戕身,他恐難再振雄風。」

李趣道:「我清楚長安的情況,眞的很難和香安庄斗,我們調製出幾種特別出色的香,賣一輪沒有問題,可是要在香料業與香安庄分庭抗禮,絕不可能,縱然想佔據一個席位,亦非常困難,因『猛虎不及地頭蟲』是也。」

龍鷹笑道:「趣味就在這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多麼刺激。他奶奶的皇甫長雄,我們就在抵西京前,配製出『春雨』,到西京後再找香怪,請他過鼻。」

滄浪園是一座以花樹和奇石為主景、小島與建築結合、別具匠心的傑作,分別以筍石、湖石、宣石迭成春、夏、秋、冬四山,往內往外望,都是一幅幅各具特色、如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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