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旁觀者言

小敏兒店內購物,符太鋪門外等候,這已是她光顧的第三間脂粉鋪,在符太的鼓勵下,美人兒一發不可收拾,買得不亦樂乎。買齊符太所需的衣物後,北市成了小敏兒征戰的天下。

符太尙是首次讓女人花他的銅錢,看到她美眸放光、歡天喜地的模樣,感覺相當不錯。將另一包裹掛在馬旁時,一人從對街朝他走過來,赫然是陸石夫,心忖他確消息靈通,「丑神醫」這邊離皇城,他那邊收到消息,趕來相見。傳音道:「我是符太!」

陸石夫微怔一下,顯然大出他意料之外,便回覆常態,來到他身旁施禮道:「太醫你好!」

隨他來的,還有七、八個手下,人人精神抖擻,該為城衛里的精銳,留在車馬道另一邊,混在人群里。

符太道:「這麼大陣仗!」

陸石夫閑話家常的道:「天下再非以前的天下,神都亦非以前的神都,須改口稱為洛陽,否則就是犯忌。最近幫會間很緊張,時有零星的衝突,少點精神看著也不成。鷹爺呢?」

符太道:「天才曉得那傢伙到了哪裡去,只知他短期內不會到神都來。陸大哥放心,一切順利。」

陸石夫欣然道:「我有甚麼不放心的,有鷹爺和太少主事,豈有解決不來的事?皇城一戰,轟動天下,現在沒人敢懷疑鷹爺中土第一高手的地位。」

符太問道:「陸大哥指的幫會,是哪些幫會?」

陸石夫嘆道:「大有大爭,小有小斗,上樑不正下樑歪,這一陣子北幫擴展得很厲害,不住派人到洛陽來爭地盤,洛陽幫的芳華閣首當其衝,唯有翠翹樓不受騒擾,因後台夠硬。」

符太道:「翠翹樓易主了嗎?」

陸石夫道:「表面是榮士和黃河幫的陶顯揚,實則為武三思,田上淵怎敢碰翠翹樓?」

朝鋪內瞥一眼,道:「隨太少來的標緻娘兒是誰?手下向我報訊時,仍是色授魂與的神情,令人發噱。不過,如此絕色,確是罕有。」

符太心忖小敏兒的所謂「女扮男裝」是徹底的失敗,到哪裡都惹人注目,還有人像給她勾了魂魄般跟著,為多看兩眼。

符太道:「她是東宮最美麗的宮娥,韋皇后的愛婢,派來伺候我。本來是她陪我來買東

西,現在變成我陪她,兼護花之責。」

陸石夫笑道:「哪想過你做這種事。這些大包小包,由我遣人給大人送回宮如何?」符太連忙道謝,說出現時住處。對陸石夫他特別感到親切,如與博眞等人相處般。好奇問道:「陸大哥因何認為我不做這類事?,」

陸石夫召來兩個手下,著他們接收包裹,送往東宮,然後答他道:「另一個的你,出名不近人情,行為難測,難以相處,當然!於我來說,你並不是這樣的人。」

符太順口問道:「現時的洛陽,誰人主事?」

陸石夫答道:「是個叫紀處訥的新官,異日遷往西京,他就是洛陽總管,這個位子大家爭得非常激烈,最後仍是武三思和宗楚客一方勝出。如非這樣,我早把來鬧事的北幫及其附庸的幫會掃出洛陽,現在則是忍著一肚氣,還要虛與委蛇。」

符太心中一動,問道:「陸大哥聽過一個叫崔混的小官員嗎?」

陸石夫皺眉道:「不但聽過,還認識他,是敬暉的心腹。為何問起他?」

符太正要答他,小敏兒買完東西出來,新添一個包裹,提在店伙手裡,由老闆親身送出鋪門,見到陸石夫,大為錯愕。

陸石夫瞪他一眼,道:「又坐地起價了!」

老闆駭得打躬作揖,不迭的道:「怎敢!怎敢!小人做生意最老實,不過下次定給個更好的價錢。」說時弓著身退返鋪內。

符太接過夥計手提的包裹,放過他,向小敏兒道:「來見過陸大哥丨『」

小敏兒向陸石夫施禮,甜甜的喚了聲「陸大哥」。

陸石夫回禮後,將他手上的包裹要了去,道:「我先送東西回去,異日有機會,再向神醫請益。」

告辭去了。

符太牽馬與小敏兒繼續逛街,在熱鬧喧嘩的北市攜美而行,你擠我、我擠你的,別有一番風味。

醜男配絕色,惹得人人側目。

小敏兒忽然一把挽著符太臂彎,喜孜孜的道:「陸大哥是個正人君子。」

符太奇道:「你瞧一眼便清楚他的為人?」

小敏兒道:「這是敏兒的獨門本領,不同的人,雖然目光不盡相同,可是誰對敏兒心懷不軌,敏兒一目了然。陸大哥看敏兒的目光,與那些另有企圖的人截然不同,不含歪念。」

符太暗忖若小敏兒要逃離皇宮,自己又勢不能親身照顧她,那可託付者,就必須像陸石夫般的鐵漢,其它人不監守自盜才怪。

道:「你今早見我時,有何判斷?」

小敏兒苦惱的道:「大人根本對敏兒不屑一顧,只懂朝夫人張望。」

幸好符太臉皮夠厚,兼不知羞恥,毫不尷尬的聳肩道:「我是高手,留神的當然是另一高手,與她的艷色沒有關係。皇上舉行會議時,小敏兒是否一直在場?」

小敏兒道:「我和另一姊妹在外候命,到有人來通知神醫回來,才給召進去。」

符太道:「還要買東西嗎?」

小敏兒俏臉飛紅,垂首嬌羞的道:「買夠哩丨,」

符太兩手抄著她的小蠻腰,送她上馬背,然後躍坐她身後,擁美返宮。

有一點,符太想不通。

韋後因何要將最有價値的美麗宮娥硬塞給他,如此有何作用?

對小敏兒,符太保持懷疑,這是他自小養成的性格,不容易改變。即使是龍鷹那混蛋,亦經過長期的出生入死、並肩作戰,直至那混蛋從寶藏取得清神珠,毫不猶豫地依諾贈他,符太方和龍鷹建立起過命的兄弟之情,並肯為他做些違背本性的事。

小敏兒能在皇宮這樣的地方,當上韋後的心腹,絕不簡單,不是憑她的美麗可以辦得到。他故意不問她提出的「交易」,就是看她在自己沒有表示下的進退之道。自懂人事的一天,符太活在只有強權、沒有公理的環境,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面對卑鄙手段、陰謀詭計,如吃飯、睡覺般平常。

不過,小敏兒確勾起他因感同身受而來的憐意。

哪想過甫返洛陽的第一天,連遇兩件人事,均惹起他少年時代遭遇的回憶,另一就是妲瑪。

小敏兒輕柔的道:「墨很香!」

他們置身紫雲軒的書齋內,六冊空白的卷宗整齊地迭放桌面,符太據桌發獃,小敏兒站在桌旁為他磨剛買回來的墨。

「字體盡量小一點,既可省紙,又可防給人一眼瞥見你在寫甚麼,而不論字體多麼細,仍難不倒老子,當年老子就是以這種字體,寫密函給聖神皇帝。」

龍鷹說的話言猶在耳,符太卻頭大如斗,須錄之於紙的事物太多了,難以取捨,但仍非最大的問題。

最難是他不慣將心裡的事寫出來,不慣坦白。

「太陽快下山哩!」

小敏兒的聲音很特別,清澈如不受騒擾、遠離人煙的溪流,從耳鼓鑽進他的腦袋。

他剛洗過冷水浴,換上買回來的新衣。小敏兒仍未從被他拒絕侍浴的打擊回覆過來,說話時戰戰兢兢的,又刻意逗他說話。

符太想安撫她兩句,可是眞不習慣討好人,怎都沒法說出口,就像不知如何下筆寫他奶奶的「醫經」,都是龍魔混帳,逼自己干不情願和力不從心的事。

「大人心裡有煩惱嗎?」

符太差些兒按捺不住,趕她出去,太不慣在思考時給人在旁瞧著,管她是天仙美女。不過至少在她磨好墨後,否則須親自動手,做他最欠耐性做的事。

獨處、獨思,是他最享受的時候,仿如與生俱來。在塞外,即使和龍鷹等並肩作戰,他亦不時離群而去,像孤狼般去覓食自處,沉醉於獨自一人的天地里。

難怪陸石夫說自己的難相處,人所共知。

隨口問道:「小敏兒如果滿懷心事,卻傾訴無門,怎辦呢?」

小敏兒想都不想地答道:「不會哩!敏兒有個最有耐性的聆聽者呢!」

符太奇道:「誰?」

小敏兒嬌痴地用手指指酥胸。

符太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玲瓏有致的胸脯去,目不轉睛的看了好一陣子,才訝道:「你自己?」

小敏兒給他盯得兩邊玉頰飛起兩朵紅雲,垂低螓首,巧俏的下頷差些兒碰到胸脯,嬌羞的道:「敏兒喜歡大人看人家,有被大人恩寵的榮幸。」

兩句對任何男人有高度誘惑力的話,落入符太耳內卻無動於衷,道:「說清楚點!」

小敏兒幽怨的白他一眼,道:「在敏兒心裡,有個永遠的聆聽者,總是默默支持,每當人家凄涼哀傷之時,會出來聽敏兒訴苦,安慰敏兒,告訴敏兒所受之苦,比起很多人,算不了甚麼。大人呵!這是敏兒首次揭露她的存在呵!」

符太拍案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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