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三章 噩耗頻傳

符太坐在廳子一角,思潮起伏。

以前看龍鷹扮「丑神醫」似是樂趣無窮,剌激過癮,到自己身歷其境,始知個中苦樂和為難。

做自己時,百無禁忌,人人曉得他符太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率性而行,是理所當然。現在則事無大小,均須顧及喬扮的身份,而他更清楚短短半天內,大多數時候忘掉了是「丑神醫」。刻下他是另類的探子,以偽裝深入敵陣刺探軍情,可是與以前做探子的置身事外不同,是被卷進對方的日常生活去,成為其中的部分。

以前從沒想過,或未意識到是問題的瑣碎事,現在卻可成為困擾。例如戴著的丑面具,假設小敏兒留在紫雲軒貼身伺候,豈非沒法脫掉讓老臉透透氣,享受不戴面具之樂?逐走她只是一句話,偏難說出口,想不到我符太竟有不忍心這回事,確是報應也。

因著少年時代慘痛的經歷,他害怕對任何事物投入感情,將心神全放在武道修行上,變得冷血無情,漠視別人的痛苦和感受,任意而為。到與龍鷹成為兄弟,方沒那麼的偏激,開始肯為人著想,豈知在船底聽到柔夫人在上面艙廳說話的聲音,竟被勾起多年來束之高閣的情緒,生出不得到伊人不罷休的古怪決心,情況奇特,只能歸諸於命運。

於他來說,與柔夫人的愛恨,告一段落,以後的事,委之於天,他就是有這個能耐,能把任何刻骨銘心的事,埋葬在深心裡,當作沒發生過,這是他少年時練就的一個本領,源於十二歲時使他痛苦莫名的憾事,亦正是此事,妲瑪勾起他以為早被遺忘的深刻記憶。

妲瑪和「她」有著太神肖的氣質了。

小敏兒出現在他視線內,從內走出來,直趨身前,跪下,仰起明艷照人的臉龐,嬌聲道:「燒好水哩!請神醫入浴。」

說罷垂下頭去,頰泛紅霞。

負責汀掃旳婢子已離開,軒內惟他們這雙男女,雀鳥嬉玩的吵鬧聲從軒前的竹林傳來,自成一角的紫雲軒似已與世隔絕。

符太目光從她被火燒般的臉頰,移到她玲瓏有致、不住起伏的胸脯,肆無忌憚。心想的卻是與色慾無關的事。

小敏兒該為韋後的心腹愛婢,特別指派她來伺候自己,又製造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居心叵測,然而想是一回事,眼前玉人,橫看豎看,仍不令人疑心她會害人,感覺矛盾。

小敏兒見他不作聲,抬頭望他,發覺他目光落處,駭得忙再垂首,紅霞往玉項和耳朵蔓延。

她的頸比一般女子長了少許,這少許卻使她多出鶴立雞群般的高貴形態,有種精緻、珍貴和易碎的特質。

自己有限的男女經驗,來自榻子上的師父三真妙子,學的是男女征戰的手法,攻心挑逗的手段,如用在眼前擺明獻身給他的年輕美女身上,肯定發揮得淋漓盡致,可是他的心仍是冷冰冰的,因嗅到危險。

與小敏兒歡好,等於被韋後牽著鼻子走,墜入色慾的陷阱。

論警覺性,他比龍鷹更高,因本就把著事事懷疑的態度,比那混蛋更清楚人心險惡。淡淡道:「回到娘娘身邊去吧!」

小敏兒嬌軀抖顫,朝他望上去,花容失色道:「神醫!」

符太若無其事道:「我不慣有人伺候!」

小敏兒出奇地沒有哭成淚人兒,垂下螓首,輕輕道:「神醫練神功的事,竟然是真的嗎?」

符太為之一怔。

甚麼娘的神功?

小敏兒以蚊蚋般的細小聲音道:「我們沒一個相信神醫的話,娘娘也猜是神醫推搪之詞,因不願被她收買,小敏兒亦因此知道神醫是個有風骨的君子。小敏兒可和神醫做個交易嗎?當可憐敏兒吧!」

今次符太大為錯愕,沒想過小敏兒並不像她外表般的嬌柔簡單,似是胸無城府,竟懂得和他談交易。

訝道:「你不怕我去告訴娘娘嗎?」

小敏兒信心十足的道:「神醫絕非這種人,否則早要了敏兒。」

符太終成功勾勒出與小敏兒關係的輪廓,龍鷹那混蛋其中一次到東宮,被韋後以絕色美女小敏兒收買他,混蛋沒直接拒絕,卻胡謅甚麼修鍊神功,不能近女色諸如此類,又忘記告訴自己,累得自己身陷眼前局面。

心中一邊大罵龍鷹混賬,邊道:「小敏兒冒這個大險,最終的目的是甚麼?」

小敏兒尚未答他,符太探指按她香唇,湊到她耳邊道:「有人來了!」

門環扣響。

龍鷹以高速將四冊筆錄納入外衣的內袋去,收藏妥當後,心神不屬的去開外院門,暗罵誰人如此不識相,看得緊張時,來擾他的好事。

回憶怎都及不上實時的文字記錄,且自然而然有選擇性,小敏兒一事他過後立即忘掉,怎想到差點令符太出岔子。他奶奶的!符太這小子今回太史公上身,寫得詳盡淋漓、巨細無遺,還包括感覺、想法,使他如化身符太的「丑神醫」,親歷其境,又間中不忘對自己來個冷嘲熱諷,令龍鷹啼笑皆非。

符太十二歲時的慘痛經歷,定與女子有關,卻從未聽他提過,不知他會否就此說多點兒。

神思恍惚之際,龍鷹到達外院門。

開門,迷人美女現身眼前,龍鷹邀她進來。沈美人隨他到廳子一角坐下,開門見山的道:「范爺今次到洛陽來,有何貴幹?」

龍鷹拋磚引玉,道:「我剛從塞外回來,順道到洛陽看看,接著到關中去。」

沈香雪沒問他為何到塞外去,該是早曉得了,淡淡道:「你清楚在昔日神都發生的事嗎?」

龍鷹道:「大致上有個譜兒,I1姑娘留在這裡幹嘛?你爹呢?」

沈香雪噘噘小嘴,語帶無奈的道:「在這裡採購建築物料,怎都方便點,真不明白為何遷都?」

龍鷹訝道:「你們準備在西京大興土木嗎?」

沈香雪道:「不是我們,而是眾皇女們。你不曉得皇上頒下詔書,准許皇妹、皇女在長安宮城之外設府置官嗎?聖神皇帝在位時,安樂在城內置府,須掩掩映映,用的是武三思的地,名義上是武崇訓的府第,現在沒有顧忌哩!太平長公主可與相王李旦看齊,長寧和安樂公主等同,剩是不設長史。其他新都、宜城、定安、成安諸公主,亦可開官署,官員則減半。全為開創先河之舉。」

龍鷹心忖李顯比他們預估的更爛。笑道:「恭喜恭喜!二姑娘從此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沈香雪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道:「你想知道易天南現在的情況嗎?」

龍鷹生出不祥的感覺,點頭應是。

沈香雪輕描淡寫的道:「易幫主昨夜遇害。」

龍鷹一震無語。

沈香雪續道:「北幫今天舉城搜索之舉,是個幌子,虛張聲勢,好令黃河幫大舉來援,如此就正中田上淵的奸計。」

龍鷹又面對新的難題,可以坐視不理嗎?又如何插手去理?當然不可在沈香雪面前有任何表示,因「范輕舟」理該與黃河幫沒有交情。沉重的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沈香雪道:「事情須追溯至陶過長安遇刺身亡,陶過乃幫主陶宏親弟,一向為黃河幫坐鎮長安,打理黃河幫關中業務,今年五月,於飮宴後回家途上,遇襲身亡,隨行的五個高手,兩死三重傷,此事震動北方。」

龍鷹道:「田上淵狠辣!」

沈香雪嘆道:「范爺這句話,不足以形容其萬一。陶過素有黃河幫第一高手之稱,在北方武林,亦屬頂尖兒的人物,隨行五人,莫不是響噹噹的高手,而刺客只一人,據生還者事後描述,刺客身形高頎,以黑布罩蒙頭,去來如電,武功寒損詭異,未交鋒已如墜冰窖,呼吸不暢,行動困難,而事後不論官府和黃河幫,均找不到刺客的蛛絲馬跡,就像忽然消失了。當時田上淵和北幫的頭面人物,均不在長安,故意避開。」

龍鷹皺眉道:「陶過比之宗楚客如何?」

沈香雪道:「該相差不遠,或許遜宗楚客一、兩籌。」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喚道:「我的娘!北幫竟有如許人物?」

沈香雪淡淡道:「你清楚宗楚客的武功嗎?」

龍鷹暗罵自己,每在這種微細地方,又因從不視眼前美女為敵,忘掉「范輕舟」的身份。故作不悅道:「聽過不可以嗎?」

沈香雪「噗哧」笑道:「人家怕你不清楚,發這麼大的脾氣。」

龍鷹立即轉舵,嘆道:「二姑娘包涵,小弟現在的心情很壞。」

岔開道:「陶過之死,對黃河幫該是沉重的打擊。」

沈香雪道:「是致命的打擊,令黃河幫的威望一落千丈,且人人自危,怕同樣的事臨身,長安忽成險地。失去陶過,與失掉長安無異,加上官府的壓力,黃河幫無奈下不得不放棄長安。」

龍鷹道:「黃河幫竟沒向北幫興問罪之師?」

沈香雪道:「憑甚麼算到田上淵頭上?北幫還四處宣揚陶過是因私人恩怨被殺,有那麼不堪,說得那麼不堪,進一步損害黃河幫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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