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七章 門庭若市

雖然明知如此,可是入目那種「富在深山有遠親」的盛況,比之以前的門庭冷落,仍教龍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尚未抵從宮城通往東宮和東城的宣政門時,馬車就不得不慢下來,皆因十多輛馬車正在大排長龍,逐一經過門關,同時讓離開的車馬穿門過來。一些官員索性下車,安步當車的進去,熱鬧一如外面的洛河區。

龍鷹咋舌道:「今天是甚麼日子?」

上官婉兒淡淡的道:「自聖上公布登基大典的日子後,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沒有減少過。」

龍鷹道:「這麼多人,廬陵王如何應付?」

上官婉兒道:「是一批一批的應付,集齊人數後,到主殿重光殿說出賀辭,便可以離開,最重要的是在賀冊上寫下官階、名字,太醫明白了嗎?」

龍鷹嘆道:「做人已很辛苦,做官則更難。」

十多騎從宣政門馳出,領頭的兩人認得的是羽林軍大頭子李多祚,與他並騎的是個二十歲許的年輕人,衣飾華麗,外披錦袍,一頭經過仔細梳理的髮髻,但前額已有脫髮的跡象,可想像幾年後他變成半禿的模樣,長相平凡,身體發胖,肌肉鬆散,神情有點不自然,卻裝出一副傲慢的樣子,皮膚是帶點病態的哲白。

上官婉兒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道:「這個就是未來的王太孫李重潤,婉兒看著他改變,在房州時為人謙厚,回神都後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看吧!其他人向他打招呼,他卻是視若無睹。」

李多祚眼利,認得上官婉兒的坐駕車,舉手致敬。

上官婉兒掀開簾幕,向兩人請安問好。

李多祚客氣回應,李重潤亦聞聲望入車窗內,看到上官婉兒,立即瞳仁放大,現出光芒,令他多了點生氣,可是當目光落到龍鷹的醜臉上,毫不掩飾現出以貌取人的厭惡神色。李多祚則用神打量龍鷹,顯是心中有數,曉得眼前丑漢是名震奚國的大國手。

時間不容許雙方介紹說話,馬車開行,與李多祚和李重潤擦身而過。

宣政門的守衛增至三十多人,在羽林軍軍服的肩膊處,加配紅色的肩章,以示他們屬東宮的親衛系統。如狄仁傑說的,其中不少是新手,但平均水準則高於一般羽林衛,人人趾高氣揚,令龍鷹生出暴發戶一朝致富的感嘆。輕輕道:「李顯有改變嗎?」

上官婉兒以帶點無奈的語調道:「這個誰都不用擔心,他從來都是『喜之者千金不惜,惡之者一芥中分』的人,怕永遠不會改變。」

龍鷹心忖這就是一個全憑一己好惡處事的人,大才女的形容生動貼切。不過他對韋妃的「此情不渝」,有一天會為他、朝廷和天下帶來災難大禍。

馬車從敞開的主大門重光門直入東宮,在上次胖公公偷偷帶他來見李隆基經過的廣場停下,不用轉左到倉庫和膳房區去。

上官婉兒的坐駕車,加入廣場的車群去,成為停在兩邊百多輛馬車的其中一輛,確是盛況空前,可媲美當年武三思於王府設宴款待突厥公主凝艷的景況。

東宮內傳來陣陣喝采打氣和近十騎蹄起蹄落的急驟響聲。

上官婉兒道:「宮內的馬球場,正舉行馬球賽,一邊是李重俊、李裹兒、武氏的武延基、武崇訓和武延秀,另一邊是羽林軍的馬球好手。」

龍鷹心忖根據內定,李顯三女,會分別嫁給武承業之子武延暉,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和武三思之子武崇訓,現在尚未結為姻親,已打成一片,這藉聯姻以達致李、武兩家共同執政之計,不但成功,且成功得過了分。

龍鷹拉開車門,讓大才女下車,順口問道:「上官大家和本太醫共乘一車,有講有笑,不怕給人說閑話嗎?」

上官婉兒苗條修長的倩影出現廣場,立即惹得人人矚目。聞言沒好氣的道:「不要忘記你是由王昱推薦給我的嘛!又沒有人有法子找到你,不由我親自押來,有其他方法嗎?也不照照看自己現時的尊容,鬼才會懷疑人家和你有私情。」

一個形銷骨立,高度則及得上龍鷹,太監模樣的中年人,朝他們走過來,所到處,人人爭著向他恭敬問好,益顯他身份特殊。不過他瘦得不失硬朗,雙目炯炯有神,使人不敢生出小覷之心。

上官婉兒道:「這個是湯公公,自小追隨李顯,是李顯最信任的人之一,因李顯受過多少苦,他便受多少苦,以前是共患難,現在是共富貴。」

湯公公隔遠向兩人打恭作揖,道:「上官大家好,這位定是能妙手回春,治好奚王之子令群醫束手的怪病的神醫王庭經先生哩!」

不要看他瘦削,卻是中氣十足,聲如洪鐘。近看更發覺他長在瘦肩細脖之上的頭顱,不合比例的巨大,讓人一見難忘。

龍鷹苦笑,改變聲音道:「公公勿要誇我,只是湊巧碰對了。公公怎會曉得在萬水千山外發生的事?」

湯公公步履少許蹣跚的來至兩人身前,悠然道:「王妃想先見上官大家,太醫便交由公公招呼。」

兩個小太監及時趕到,領上官婉兒去見韋氏。兩人雖明知湯公公要遣開上官婉兒,好來個獨自盤查,偏是毫無反對之計。

上官婉兒去後,湯公公領著他朝重光殿的長石階舉步,閑話家常的道:「人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公公卻認為『千將易得,一醫難求』,遠有春秋時期的扁鵲,著有《扁鵲內經》和《扁鵲外經》,惜已因戰火佚失。近則有華佗,不但是觀形察色的診症高手,方藥針灸,無一不精,最能流芳百世者,是其開腹之術。故扁鵲、華佗,能並稱傳世。據奚人所言,奚王之子所得怪症,使他未老先衰,可是經太醫大人用藥後,幾個時辰立告霍然而愈,到現在長得比其他孩子更粗壯威猛。而太醫留在奚國的十多天,幾乎治好了遠近來求診者的所有奇難雜症,一劑起兩劑止,不論新病舊患,無不霍然而愈,太醫神乎其技的醫術,定可與扁鵲、華佗先後輝映。但我們也知太醫正伺候聖上,難以分身,只好央求上官大家,怎都要將太醫請來。」

龍鷹放下心事,知對方沒懷疑過自己是冒充的,一來自己的名位,是在五年前安排妥當,二來為奚人治病的事,事實俱在。隨口胡謅道:「我怎敢與前輩大家比戰?仗的只是累世傳承的家學,加上對草藥和藥方的好奇心。哈!總而言之,四個子可概括小弟的所謂醫術。」

湯公公領他步上長階,三十多步石階未至一半,殿內已傳出請安問好的呼聲,至少二、三十人一起發聲,震得殿堂轟鳴迴響。

湯公公興緻盎然的問道:「究竟是哪四個字呢?」

龍鷹湊近他一點,故作神秘的道:「就是『以毒攻毒』的四字真言。哈!」

湯公公失聲道:「以毒攻毒?」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於小弟來看,人體內充斥各種毒素,幸好人有天然排毒的功能。用個比喻來說,人身正是個小天地,如外面的天地般,處處是大戰場和小戰場,一旦吃敗仗,便是生病。哈!外面的那一套,可照搬到裡面去。」

龍鷹絲毫不擺神醫架子,顯已爭得湯公公好感,佩服的道:「難怪太醫如鶴立雞群,得聖上和胖公公重用,上官大家又對你推崇備至,許為『天下第一神醫』太醫可否順便為公公排毒?」

龍鷹明知這是隨之而來的「後患」,亦知無法拒絕,幸好在奚國之旅的路途上,沒有浪費時間,不但將《萬毒寶典》讀得滾瓜爛熟,又活學活用,且像神農氏嘗遍攜帶的「百草」,對症下藥是駕輕就熟。在入殿前扯著湯公公到台階頂的一邊去。裝模作樣的拉著他的手把脈後,道:「公公是否有雙足腫痛之患?」

湯公公讚歎道:「太醫確是醫術如神,二十多年來,給我把脈診症的所謂名醫,少說亦有數百個,只有太醫一矢中的。唉!此腳症困擾得我很痛苦,沒有一晚是睡得好的。」

龍鷹心叫慚愧,他哪有這個能耐,只因剛才從他的步伐,看穿他雙腳有問題。不過他的感覺和靈應,卻非是扁鵲和華佗及得上,早憑直覺生出治病的靈思,道:「此病又叫腳氣,是風毒的一種,源於五臟六腑的失調,長年的憂慮亦會形成此情況,就像敵勢強大,長期給壓在下風。」

湯公公誠惶誠恐的道:「有得救嗎?」

龍鷹摟著他肩頭朝殿門走,道:「待會小弟會使人送來十四劑葯,早晚服用,如此七天之後,包保公公如脫胎換骨,下次小弟回神都時,公公已變成個大胖子。哈哈!」

湯公公駭然道:「太醫要去哪裡?沒有太醫,我怎辦好?」

龍鷹道:「每隔一段時間,我便要深入靈山秘林採藥,否則哪能弄出能為公公驅除風毒的藥方?」

三十多個大小官員從前殿蜂擁而出,兩人避往一旁。入門後,置有一桌,上放供人簽名的名冊,十多人正在輪候,有親衛維持秩序。

龍鷹愕然道;「不是去為王妃治病嗎?」

湯公公道:「三天之前,除尚藥局的人外,聽過太醫大名者,怕只有區區數人,但多是從未有機會見過太醫。但忽然間,太醫之名傳得沸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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