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四章 雄圖偉略

龍鷹沿河漫步,心中湧起從未有過的奇異滋味,那是整個城市在兩旁移動,他卻永恆不動的古怪錯覺。

一群鳥兒聯群結隊在上空飛過。

目光投往千許步外的四子橋,忽然明白過來。就像天空的飛鳥,因眼睛長在兩側,得到的是環回的全方位視野。事實上,這也是「獵捕者」:如人、獅、虎、豹、狼,與「被獵捕者」:如牛、鹿、羊、兔的明顯差異。前者的眼長在前方,視野雖收窄卻方便集中和專註,有利於攻擊;後者視野廣闊,則利於察覺危險和逃走。

龍鷹雖目注前方,可是他魔種的靈應,卻令他擁有全方位的觸感,所以生出如斯曼妙的感覺。

他正處於一種異乎尋常的狀態里,身處敵方大本營城池的深處,說錯一句話、稍有行差踏錯,即可為他帶來殺身之禍,但正是在這個深陷危險的情況下,他深深地享有了平生第一次的艷遇。

和他有關係的美女不勝枚舉,可是每每發生於合乎常理的境遇下,由相識至歡好,其間會有個過程,可是與苗大姐的緣,只可以飛來艷福作形容,仿如驟雨忽至,天地融合。

立在橋上的羌赤和復真隔遠揮手,雙雙下橋迎過來。

他和苗大姐,純屬男女間的天然吸引,原始而野性,沒有絲毫矯揉造作,不顧一切,反有種完美無瑕、感人心魄的滋味。

復真嚷道:「寬公在等我們。」

龍鷹訝道:「寬公?」

羌赤解釋道:「寬公在青狼館訂了一桌家鄉美食,為范爺洗塵,慶祝范爺通過了湘夫人的諸多留難。」

復真道:「真金不怕洪爐火,范爺怎會怕他們?」

龍鷹訝道:「你們懂漢語不出奇,但怎能出口成章呢?」

羌赤笑道:「北城設有漢學堂,我們自少便讀四書五經,這裡的孩子,人人說得一口漂亮漢語。」

復真領他們橫過車馬道,回頭笑道:「北城比南城嚴肅多了,六鎮有三鎮設於城內,其他三鎮設立於汗堡,不過城有北池,池旁是我們舉行野火會的地方。」

羌赤指著前方,道:「到哩!」

廂房內,筵開一席。

除寬玉外,還有兩個八壇級的人物,一為兵事鎮大頭子雄哥,另一為財事鎮的大頭子明罕,兩人的職位是大鎮將,均是正宗突厥人。

雄哥和明罕年紀相若,是四十齣頭的中年人,前者穿著很合身的武士服,身材頎長挺拔,顯得十分年輕,充滿爆炸性的力量,只是眼角現出一條條的皺紋,令人感到歲月的痕迹,雙目神光閃閃,深邃嚴厲,令人見之生畏。

後者比雄哥矮上兩寸,比龍鷹矮半個頭,腰板筆直,蓄著濃密的小鬍子,眼光冷冷的,幹練精明,方形的臉,下巴突出。

兩人對龍鷹都非常客氣,還以突厥話和龍鷹說了一番讚賞他的話,龍鷹則將本已變得流利的突厥話,生硬的應對著。

分賓主坐好後,侍女端上美食,主菜是一大盤水煮羊肉,奶疙瘩、奶豆腐、酥油、奶茶擺滿桌面,酒是馬奶酒,若是在草原席地而坐,便是塞外的風情了。

寬玉連勸三杯酒,欣然道:「大家是自己人,說話不用有顧忌。」

又向龍鷹道:「以輕舟的情況來說,族話算是說得很不錯。」

龍鷹心中一動,道:「這裡說話方便嗎?」

寬玉向復真打個手勢,後者推門走出廂房,回來後向寬玉微一頷首,重新坐下。

寬玉道:「輕舟有什麼話要說?」

雄哥、明罕等都聚精會神的看著龍鷹。

龍鷹將早前花簡寧兒來辭行的事說出來,最後道:「她臨走時說了幾句很奇怪的話。」

寬玉現出深思的神色,點頭示意他直言。此人舉手投足,均有種頂尖高手的風範,令人懾服。

龍鷹壓低聲音道:「她說如果一個月內不見她回來,著我告訴寬公,我們已中了奸人之計。」

出奇地只有羌赤和復真現出震駭的神色,寬玉三人竟是神色如常,像早猜到花簡寧兒說的是什麼的模樣。

雄哥輕拍桌面,嘆道:「她醒覺了。」

龍鷹透露此事的原因,非是要爭取寬玉的信任,而是想盡最後的人事,希望寬玉可阻止慘事的發生。

明罕平靜的道:「花簡寧兒離壇不到一個時辰,洞玄子便追著去了,令我們也感事不尋常。」接著向龍鷹解釋道:「我們手上有份名單,列名其上的人出入總壇,會立即報上來讓我們知道。」

龍鷹的心直沉下去,問道:「洞玄子是誰?」

雄哥道:「他是台勒虛雲的坐駕三大高手之一,精通旁門左道之術,其『大元丹法』別走蹊徑,陰損邪異,好男色,乃道門敗類。」

寬玉見他不住色變,道:「輕舟於女人確是有情有義,聽說你對採薇至今未能忘情。但這也是你的弱點,令湘夫人有可乘之隙。」

又道:「小可汗本姓席,後改從突厥姓,以示心中只有突厥。」

龍鷹問道:「真是沒有辦法嗎?」

明罕冷然道:「她的命運已是註定了。這也是她背叛本族須付出的代價,我曾親自勸過她,她卻充耳不聞。」

龍鷹不得不問道:「寧兒究竟要到哪裡去呢?所為何事,因何小可汗立即派人去追殺她?」

寬玉道:「寧兒定是曉得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且在離開前在台勒虛雲前露出端倪,所以當台勒虛雲知道她悄悄離壇,毫不猶豫的派人追殺。而因她走前見過你,故此你亦被卷進此事去。」

明罕和雄哥都在留意他的反應,見他不露絲毫懼意,點頭表示欣賞。

龍鷹盡最後的努力,道:「寧兒走慣江湖,更熟悉台勒虛雲的行事作風,會用種種手法,令人無從跟蹤,只要知道她到哪裡去,說不定可救回她一命。」

寬玉嘆道:「輕舟心存僥倖,皆因你不清楚台勒虛雲的出身來歷,不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的祖父乃七十年前『魔門八大高手』之一的『天君』席應之子,祖母則為排名更在席應之上、僅次於石之軒和祝玉妍的趙德言之女。趙德言曾為我族國師,因被『少帥』寇仲以離間計算倒,被我族當時的大汗頡利投閑置散,不再重用。」

龍鷹硬起心腸,將花簡寧兒的生死暫擱一旁,留心聆聽。若花簡寧兒被洞玄子辣手摧花,那寬玉現在透露的天大秘密,會變成向洞玄子和小可汗報復的有用情報。

明罕道:「席應之子和趙德言之女得一獨子,此人名席智,武技平常,但卻是學究天人,智深如海,得重建我突厥汗國的大汗阿史那骨咄祿重用,更將我族著名美女嫁他為妻。」

雄哥道:「大汗骨咄祿的崛起,實得力於席智為他籌謀用計。當時唐室派出裴行儉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討伐我族,骨咄祿之父阿史那伏念不敵,在裴行儉許諾不殺他後,向唐室投降,豈知高宗那昏君竟聽信讒言,不但殺伏念,還不記裴行儉之功,令裴行儉辭官歸故里,不久病逝。骨咄祿本欲拚死一戰,但被席智勸止,改而避往總材山,初時只得十七人,席智是其中之一。席智看準因唐朝的不義,已惹起我族公憤,遂打著反唐的旗號,聚眾至五千人,又掠奪九姓鐵勒人的大批馬、羊,實力轉強,於是在席智的提議下,骨咄祿自稱頡跌利施可汗,封我們現在的大汗,也是骨咄祿之弟默啜為『設』,重建我們的大汗國。我們大汗和席智的交情,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到骨咄祿病亡,默啜成為大汗,國力更是如日中天,就在此時,席智獻上覆滅中土的雄圖大計。」

龍鷹聽得頭皮發麻,既悲嘆高宗的愚蠢,又愈感席智的高瞻遠矚,更清楚台勒虛雲,正是塞外魔門的傳人,且是身兼兩派之長。席智武技平平,可能只是個幌子,令骨咄綠對他沒有戒心,否則怎可能教出這樣一個兒子來?只看席智能畢生保持深藏不露,便知此人如何可怕。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那小可汗豈非是魔門的大邪人?」

寬玉嘆道:「你不會感覺到他們父子絲毫邪氣。席智向骨咄祿提出,一時的勝敗,於版圖宏大的大唐國難有決定性的影響,至多是掠奪一番,便不得不退卻,原因不但在中土國地大人多,更因我們過慣逐水草而居的草原生活,根本不曉得如何去管治,無法鞏固戰果,唯一的方法,是從內部去顛覆中土,里外夾攻下,方能成就自古以來未之有也的千秋大業。」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原來大江聯是從那時開始,大汗沒想過,或許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寬玉道:「席智只得一個人,無朋無黨,除了乖乖為大汗辦事外,可以有何作為?其子台勒虛雲,謙卑恭謹,勇武善戰,默啜成為大汗後,收其為義子,與親兒匐俱並稱為小可汗,可知大汗對他的信任和期待。」

雄哥接下去道:「建立大江聯,我族除席智外,根本沒人有承擔的資格,所以由選址、用人,到定製,全由席智一手包辦,到初具規模時,大汗才派我們到中土來,負起協助和監察之任。大汗對席智的成績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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