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七章 橫衝直撞

百多人聚在渡頭,等待渡河大筏,過漢水入城。載滿人的大筏剛離渡頭,另一筏從對岸駛過來。

等待者有各式人等,住在這一帶的農民、商旅、城民又或江湖人物。龍鷹和法明雜在他們間,先不計兩人「目露邪光」,神色陰森,光是兩人如鶴立雞群的體形,已惹人注目。

他們自然而然的豎起耳朵,收聽眾人無聊下的談天說地和交換消息。其中最熱門的話題,是城內所有客棧旅館全告客滿,原來兩天前房州城忽然關閉城門,沒有特別許可者不準入城,與城內住民沒生意往來或關係者,均被勒令離城。又有人說聽到城內傳出鞭炮聲。正因如此,所有被逐者和想到房州去的人,全擠到襄陽來。

他們心知肚明,該是李顯一方收到神都來的好消息,曉得東宮解禁,武三思則率團來房州。為保安全,故有此非常措施。

再等了一炷香時間,方輪到他們登筏,渡過寬逾三百尺的漢水,從被稱為「小北」的臨漢門入城。

河風拂來,龍鷹縱目四顧,欣賞此堅城的獨特處。如論高城深池,固若金湯,天下無過於長安和洛陽。長安地處關中,右控隴、蜀二地,左扼崤、函兩關,前有終南、太華之險,後倚渭水、黃河之塹;洛陽則南臨伊闕,北靠邙山,東有虎牢,西有函谷;無不恃山河之險,將城池的防禦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襄陽和樊城最優越處,不僅是寬三百多尺以上的護城河,更因其兩城隔江相依的特殊形勢。密布的河流,更令攻城者難以圍困。誰能得此要塞,均可攻守自如。大江聯欲得飛馬牧場,最後的目樣仍是襄樊。從這個角度去看,大江聯在襄樊必有布置和經營。

城外江河四布,城內亦是河道縱橫,部分是漢水支流,更多的是人工河道,盡得水運之利。遇路則架橋以通途,溝中流水潺潺、荷花飄香,際此盛夏時節,河岸秀木成蔭,梨白桃紅,百花競開,燦爛迷人。

渡江入城,兩人沒說過半句話。

全城由連接東南西北四門的幹道貫通,主道外的大街小巷井井繩列,如規如矩,整齊有致。主街兩旁店鋪林立,不過凡與旅館、客棧有關的,都高掛「客滿」的牌子,食肆內不但插針不入,門外且有人大排長龍。街上人頭涌涌,令人望之生畏。

龍鷹嘆道:「在到襄陽前,若有人告訴康某人城內是這麼一番情景,老子打死都不相信。今晚恐怕我們要在街頭露宿一宵了。」

又訝道:「有敵人嗎?方閻皇因何不住目露凶光?」

法明沒好氣道:「難道方某該目露慈祥嗎?有時方某真不明白毒公子昔日如何縱橫天下,打遍塞內塞外?現在卻只像個初出道的雛兒。」

接著冷哼道:「康老怪以為今晚還有睡覺的時間嗎?點子來了!」

兩人以束音成線的功法,將說話只送進對方耳內,若有人在旁竊聽,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即曉得他們非是等閑之輩。

龍鷹如他般察覺到有五個人,看神態打扮該屬地方幫會的人物,從一間米鋪走出來,切入行人道的人流里,朝他們迎來,還裝作沒注意他們的模樣。

雙方迅速接近。

其中兩漢倏地加速,以肩撞肩,另三人墜後兩、三步,作為支援。

「砰!砰!」

撞向法明的漢子應肩撞往後挫跌,直撞往後方三個同夥,那三人自然伸手去扶,豈知後續勁氣從被撞跌的漢子身上傳來,四人全變做滾地葫蘆。

撞向龍鷹的漢子則像撞不到人用錯力道般,在龍鷹後方直仆地上。原來龍鷹往右一晃,避過他肩撞後再用肩頭移後撞他一下,等於龍鷹和他合力狠推他一把。

途人驚呼駭叫,四散避開。

法明閃電移前,劈手執著其中一人胸口,提小雞般將他從地上抽起來,令他雙足離地寸許,雙目射出森冷寒芒,直望進那人眼內。那人雙目現出如在夢魘的迷惘神色,臉容扭曲,似陷在極大的痛苦裡。

法明忽又鬆手,那人像堆爛泥般癱在街上。法明大步踏出,忽起一腳,將掙扎著要爬起來的另一漢子踢得拋飛街上,駭得駛經的一輛騾車上的御者慌忙勒騾煞止。

對面街的行人紛紛停步,看這邊的熱鬧。

法明向連爬亦不敢爬起來的兩個漢子道:「如非近年來收了火氣,老子會將你們的膽挖出來看看,憑什麼敢來惹我。哼!」

龍鷹來到他身旁,與他並肩離開混亂的現場,傳音道:「方兄的火氣真大,但記著小不忍則亂大謀。唉!難怪老哥說今晩沒時間睡覺哩!」

法明啞然笑道:「康老怪當我們到這裡來是布施行善嗎?剛才方某整治那人的手法,是我陰癸派的獨門手法,能使人氣血逆流,痛苦不堪,一個時辰內皮膚如給觸碰,會像針戳般難受。方某可保證只要有點識見道行者,均曉得誰人來了。」

龍鷹嘆道:「現在康某再弄不清楚,究竟你是僧王還是閻皇?你奶奶的!」

法明責怪的盯他一眼,改為普通交談,道:「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如何?」

龍鷹沒好氣的還瞪他一眼,心忖不要說素菜館,連找個食攤都要排隊。

法明領著他轉入一道橫巷,然後展開腳法,左彎右轉,走了至少一盞茶的時間,忽然止步,笑道:「方某絕不會虧待你康老怪!看!這不但是吃東西的好地方,還有美人兒喂你這色鬼吃。」

龍鷹抬頭望去,寫著「麗人院」的金漆招脾,映入眼帘。

法明和龍鷹踏入院門,兩個把門的大漢正要攔著,忽然臉露驚駭神色,往兩旁退開去。若有人從外面望進來,會以為他們在歡迎兩人大駕光臨,龍鷹卻知道法明憑天魔氣場,逼開兩人。

法明雙目神光掃視兩人,冷冷道:「從來沒有人敢教本人吃閉門羹,有這麼大膽量的全給老子送往地府去。」

說話時與龍鷹腳步不停,大搖大擺的往主堂走去。兩個把門大漢平時亦是橫行市井的人物,此刻卻被法明的凶焰壓製得噤若寒蟬,只能目送兩人登上石階,進入麗人院的正大門。麗人院即使不是襄陽最大的青樓,也至少是數一數二。迎客大堂寬敞闊落,布置華麗,雖遠比不上芳華閣的典雅書香,卻是富麗堂皇。所用傢具,名貴考究。五組招呼客人的桌、椅、幾,均為酸枝木製,地板鋪砌雲石,在十多盞掛在樑柱的八角宮燈映照下,有種夢幻般的氣氛。

此時五組桌椅坐滿客人,十多個年齡不過十八的俏麗婢女,如穿花蝴蝶般斟茶遞水,伺候賓客。鬧烘烘一片。

法明目露凶光的掃視全場,冷哼一聲。他並沒有提氣揚聲,可是堂內每一個人,無不聽得耳鼓生痛,心生驚惶。

大堂驀地靜下去,目光全往他們兩人投來,人人驚異不定。

龍鷹暗嘆一口氣,這該算是他第二次光顧青樓,只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法明現在是名副其實的「閻皇上身」,當足自己是「閻皇」方漸離,言行舉止,總帶著說不出來的邪惡殘忍味道,令人見之心寒。

正與其中一桌客人談笑風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美婦,目光往兩人投來,發出一陣嬌笑,道:「噢!原來有貴客光臨,請恕花娘怠慢之罪。」說時不住往兩人拋媚眼,還婀娜多姿的朝他們迎來。

當她經過一個俏婢身後時,詐作嬌柔無力的抓了俏婢香肩一下,才繼續往龍鷹和法明走去。龍鷹暗贊她老練,一看便知他們非是善類,遂教俏婢偷偷溜去找夠資格應付他們的人,到來支援。

花娘邊行邊道:「各位大爺喝茶聊天呵!」

大堂又回覆熱鬧,但談話聲明顯節制,可見仍在顧忌兩人。

兩個俏婢趨前先送上抹臉的熱巾。法明毫不客氣的順手在俏婢香臀捏了一把,俏婢何曾遇上過如此粗野無禮的客人,嚇得花容失色,卻是敢怒不敢言。

花娘若無其事的直抵兩人身前,風情萬種的嬌笑道:「兩位大爺高姓大名?好讓奴家的女兒們有個稱呼。」

法明貪婪的目光從頭看到她的腳,又從腳回到她臉龐,淫笑道:「我叫張三,他叫李四。」

換過任何人,對他這擺明用來搪塞的兩個名字,都會心生不悅,偏是此女雙目溜轉,容色不變地笑道:「原來是張大爺和李大爺。」又蹙起眉頭歉然道:「隨奴家來好嗎?這裡擠得沒空位子呢!」

龍鷹怕法明鬧事,忙道:「花娘請帶路。」

花娘鬆了一口氣般,轉身領著兩人朝後院的方向舉步。

看著她搖曳多姿的背影,心中想的卻是與他並肩而行的法明。可以想像直至他登上僧王法座之前,這傢伙一直過著清規戒律森嚴的佛門生活,長期壓抑下,宣洩悶氣的其中一個辦法,就是擺脫萬眾景仰的僧王身分,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代入諸如「閻皇」方漸離的腳色,否則不能如此駕輕就熟,從有道高僧化為好色好肉、橫行霸道的人物。

主堂後是個圓形的荷花池,兩旁遍植花木,兩條碎石小徑繞池而過,在荷花池另一邊再二合為一,往前延展,一座座燈火通明的房舍林立兩旁,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