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九章 觸動帝心

龍鷹走到大殿中間的位置,正要請安,武曌已離椅,下玉階,視數十步的距離如寸地,挾著香風倏忽移至眼前,在龍鷹以為她會投入懷裡時,忽然煞止,探出中、食二指,按在他唇上,阻止他說話,鳳目生輝的道:「自收到張九節輾轉傳來的鴿書,朕一直企盼可早日見到邪帝。那時便在想,邪帝見聯後,第一句話會說甚麼呢?」說罷收回兩根龍指。

龍鷹想也不想,衝口而出道:「輪迴轉世,千真萬確。」

武曌一雙鳳目,射出他從未見過的懾人采芒。闊別三年,她不但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反變得更年輕嬌嫩,媚艷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武曌探出玉手,向他伸過來。

這是沒有人敢拒絕的要求,龍鷹只好伸出右手讓她握著,任她牽著手朝龍椅走去,到步上龍台,武曌仍沒有說話。

武曌終於放開他,輕柔的道:「看到擺在一側的椅子嗎?那是朕以前坐的椅子,為了提醒朕從那張椅子轉到這張椅子的經歷,朕一直沒有使人將椅子搬走。邪帝去把椅子移過來,坐在朕的身旁。」

龍鷹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滋味,依旨照辦,坐到她左側去。

武曌欣悅的打量著他,徐徐道:「自你們登上高原後,有關你們的報告,像雪片般飛往神都來,還送來罪大惡極的人口販子。其中最轟動的一件事,是與默啜的天石爭奪戰,安西都督送來的報告,對此有非常詳盡的敘述。本以為你們歸期不遠,豈知你們竟到了雲南高原。據姚州都督的報告,你們以百多人死守一座空城達百天之久,力抗逆賊宗密智數萬人日夜不歇的狂攻猛打,最後竟逼退攻城軍。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成就,分別解決了高原和南陲兩大邊患,而邪帝只對我說『輪迴轉世,千真萬確』八個字。邪帝太出人意表了。」

龍鷹乘機問道:「聖上可知被默啜劫走的天石,內中另有玄虛呢?」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當然清楚,現在此事已成了塞內塞外最大的笑話,令默啜丟盡面子,若不是凝艷苦苦哀求,肯定默啜會親手捏死軍上魁信泄憤。邪帝真絕,表面上似是輸了,可是厲害的後著,卻狠狠命中默啜,最後的勝利,始終要落入我聖門邪帝之手。」

龍鷹大訝道:「聖上怎可能如斯清楚當時的情況?」

武曌喘笑道:「怎可能不清楚呢?默啜大邀酋頭將領,來觀看他開採天石的儀式,延秀正是受邀者之一。默啜先當眾公布邪帝你已屍沉湖底,然後使人打開天石,豈知竟發現石內只有上刻『龍鷹笑贈』的小鐵牌。哈!笑死聯哩!」

龍鷹陪她大笑一番。

自在上陽宮首次見她後,從未見過她笑得這般開懷,可知她對默啜的出爾反爾,公然侮辱,受了多大的氣和委屈。

武曌喘息著道:「默啜也算有急智,將牌子拿在手中,面孔變得像玄壇般黑,暴跳如雷道:『龍鷹這小子,死了也要來耍我!』哈哈哈!可惜延秀未能目睹他聽到你仍然活著時的反應,該比得贈鐵牌子更精采。哼!想殺我聖門邪帝,他這一生休想辦到。誰殺誰,仍屬未知之數。」

接著目光往他投來,殺氣被溫柔之色取代,龍唇輕吐道:「光是此事,朕已該對邪帝封王晉爵,只是曉得邪帝根本不放世俗的名位在心上。邪帝要朕怎樣嘉獎你呢?」

龍鷹心想當然是讓在房州的廬陵王李顯重返京師,亦如若說出來,立時會將眼前融洽的氣氛破壞。乾咳一聲,道:「小民在南詔結交到一個能共生死患睡的兄弟,希望可得聖上重用。」

武曌道:「邪帝指的是覓難天吧!這方面當然沒有問題。只要由邪帝舉薦,朕必重用。」

龍鷹失聲道:「聖上怎會曉得的?」

武曌道:「如果朕不清楚洱滇的事,怎曉得我們的鷹爺勞苦功高?消息是由蒙舍詔傳往姚州,經石鼓鎮到成都,接著是江陵、揚州、神都。過庭因何不和你們一道回來呢?」

龍鷹心忖幸好皮羅閣懂得分寸,沒有泄露公子的私隱,否則風過庭會非常不爽。道:「皆因公子與蒙舍詔的美麗公主共譜戀曲,婚娶需時,不得不在洱海勾留一段日子。覓難天亦有同樣情況,娶的是白族第一美女。哈哈哈!」

武曌輕描淡寫的道:「你們因何忽然到洱海去?」

龍鷹應道:「仍是與人口販子有關。」

武曌微一頷首,表示明白,沒有追問下去。又沉吟道:「明天早朝後,朕會在武成殿舉行內廷會議,鷹爺必須出席。」

看到龍鷹一臉不情願的表情,莞爾道:「算朕求你吧!勉為其難也要出席一次。現在整個朝廷,沒有人比你更能掌握邊塞的情況,由你現身說法,勝過我們收一萬個報告。要釐定國策,沒有你的參與怎成?朕答應你,內廷會後,還你自由之身。」

龍鷹道:「小民怎敢當?嘿!明早該在甚麼時候到武成殿去呢?」

武曌道:「你在甘湯院等候便成,朕會差婉兒來接你。」看到龍鷹詢問的目光,道:「你來前,朕故意遣開婉兒,你離開時,或會見到她。」

接而沉聲道:「如何能證明輪迴轉世,乃是千真萬確的事?」

龍鷹道:「聖上從法明處,已得悉有關席遙的事。對嗎?」

武曌淡淡道:「你告訴他的,他該已盡告於我。」

龍鷹心忖這才是正理,因為如武曌從自己處所得知的,與法明說的有出入,會認為法明是故意隱瞞,法明怎會這般愚蠢?

道:「基本上,我告訴法明的全是事實,只漏去最重要和關鍵的一項。」

武曌大感興趣的問道:「你為何肯將與席遙間的事,告訴法明?」

龍鷹設法解釋道:「因為我當時處於激烈的情緒波盪中,整個以前深信不疑的現實被反轉過來,法明與我至少有點同門關係,我又希望能在道尊一事上與他合作,加上沒法找到另一個解釋,只好說出部分真相來打發他。」

武曌好整以暇道:「你不是視法明和席遙是一丘之貉嗎?怎會忽然又與法明連手對付席遙?」

龍鷹最大的難處,是不可以告訴女帝,法明試圖殺他,這是他與法明的交易。差點無辭以對。道:「因為若法明和席遙是同一鼻孔出氣,小民早橫死長安街頭。」

武曌沒好氣道:「殺你有這般容易嗎?每當你故意誇大,朕便曉得你有所隱瞞。」

龍鷹心呼厲害,道:「小民可直言無忌嗎?」

武曌打手勢著他說。

龍鷹道:「聖上明明清楚法明有替身,為何從開始便一口咬定,無姤子非是法明所殺呢?」

武曌笑吟吟的瞧著他,道:「近二十年來,是首次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質詢朕。難怪沒有邪帝在身旁,朕不時感到寂寞。」接著語調轉冷,道:「因為無姤子根本是我聖門的人,法明怎會殺她?」

龍鷹愕然以對。

武曌道:「不論席遙或沈奉真,只該是任我們擺布的棋子,哪想得到能擺脫我們的操控?當無姤子被殺的消息傳來,一切都不同了。」

龍鷹道:「我仍不明白。」

武曌道:「你不用明白。要掌控天下,首先須掌控佛、道兩門。佛門已基本落入我們手上,道門則是功虧一簣。如朕當時在長安,會親自出手取席遙之命。算他溜得快。」

又再次現出笑容,道:「今天不是談這些事的時候。朕在聽著呢!你說漏了甚麼?」

龍鷹心忖自己只是應付她的逼問,神又是她,鬼又是她。不過她是皇帝,還有何好怨的?整理了腦內的思緒,沉聲道:「席遙在成為天師道道主前,本已對修仙心灰意冷,就在他要脫離道門時,他的師父傳他一冊本門道士方有資格看的秘本。」

武曌道:「那便是南北朝時期,孫恩之徒盧循記述生平經歷的傳記。對嗎?」

龍鷹道:「他醒來了!」

武曌一怔,龍眉輕蹙,不解道:「他醒來了?是甚麼意思?難道看書前,他一直渾渾噩噩的做人嗎?」

龍鷹道:「因為此書是他寫給自己在這一世看的,讀到這本傳記,前世的記憶倒卷而回,令他在這一世醒轉過來,明白到這一世的目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甚麼道尊之位,帝皇霸業,對他再沒有半丁點意義。」

武曌龍顏轉白,呆盯著他。

龍鷹曉得她想甚麼,誠懇的道:「那種來自前世今生的深刻情緒,是沒可能裝出來的。」

武曌喃喃道:「前世今生。」

龍鷹向她透露席遙的事,是一片苦心,希望能觸動她內心某一種情緒。

「那仙門的事也是真的了。」

龍鷹坦白的道:「我不知道,但照席遙所說,證諸當年的事實,席遙是深信而不疑。」

武曌龍唇輕顫,吐出「破碎虛空」四字。

龍鷹悄悄離開,大周女帝仍呆坐龍椅處,沒有挽留他。

※※※

龍鷹浸在溫熱適度的池水裡,享受著與三位嬌妻歡娛後的安寧。人雅小鳥依人的伏在他懷裡,麗麗和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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