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五章 將錯就錯

黎明前的暗黑里,雙方都是枕戈待旦,靜候決戰的時刻來臨。

形勢清楚分明。

第二層台地的邊緣,架設了以傢具雜物築起來的防線,以阻擋敵人籍索鉤或雲梯等工具從左右攀攻。

從底層往第二層台地的斜道處,設置了兩重滲透火油的滾木陣,蓋以厚布,以免火油氣味外泄,惹起敵人的警覺。滾木陣後敵人視線之外,再有一重滾石陣。而最巧妙處,是選了十多間在箭矢射程內,裡面作特別容易著火的布置,又容易蔓延往周圍的房子,於其瓦頂放置密封的瓦罐,內載火油,又在屋頂開孔,只要以箭射破罐子,火油可灑往屋內去。而在此發生前,敵人一點都嗅不到火油的氣味。

半個時辰前,敵人已逐屋破門而入,搜遍二千多座民房,以防內藏伏兵,又運進數十輛用來強攻斜道的撞車,同時佔據內外城牆,藏兵於民房背北的一面,一切準備就緒,等待第一線曙光。

龍鷹、風過庭和萬仞雨坐在第三層台地邊緣處,六腳懸空,盯著最下方的平房市集,偷空說密話。

萬仞雨道:「你怎可能算出月靈的出生年月日,那怕要眉月託夢給你才成,但她已變成月靈,沒法託夢。」

風過庭道:「我是豁了出去,不過卻是根捷鷹爺死而復生的經驗推斷出來的,要保留前生的記憶,必須趁三魂七魄未消散前,重返人世,才能像月靈現在般的情況,甫降世即擁通靈的能力,故被蒙舍詔的現任大鬼主,選為繼承人。故此,月靈的出生年月日,該就是眉月過世的年月日。」

龍鷹道:「若確是如此,那月靈應該曉得自己是眉月轉世,但看樣子她已忘掉和你的關係,前生的記憶,頂多是個模糊的影子。」

風過庭色變道:「難道我想錯了,又或許月靈根本不是眉月?」

龍鷹道:「她絕對是眉月,現在連她芳齡的一項也解開了,難怪當時皮羅閣答我,他的妹子該是十八、十九歲,語氣毫不肯定,因為連他都給瞞著。如她肯脫掉面紗,會像小魔女或人雅般青春嬌嫩,再沒法扮成熟,哈!肯定是美人兒。」

萬仞雨道:「我雖沒有鷹爺的靈通,亦認為她是眉月,否則太沒道理了。」

風過庭道:「我究竟在甚麼地方出錯了?」

龍鷹分析道:「你錯在將投胎的過程簡化,漏去了懷胎的一截。眉月確是在過世的那晚投胎轉世,趁蒙舍詔大酋王與愛妃陰陽交感的一刻,受孕成胎。因此大部分記憶沒法保存下來,過去的一生宛如一個漸轉模糊的夢,但智慧和法力則仍沒與她分離,否則怎可能有這般厲害的小女孩,有雙如此動人心弦的神秘眼睛?」

風過庭痛苦的道:「但賭約之事已成定局,沒法把說出口的話收回來。」

龍鷹笑道:「你和月靈的情況,有點像小弟和端木仙子,風吹雨打卻甩不開。哈!如果沒有早產遲產,年和月都不成問題,就欠日子,有三十分之一說中的機會。」

萬仞雨罵道:「虧你笑得出來,還算是兄弟嗎?」

龍鷹道:「這叫將錯就錯,卻是錯得妙不可言,公子學學小弟吧!你可說從未享受過把心中所愛追上手的動人過程,也未追求過眉月。現在眉月正賜你這個難遇的良機,讓你對她展開追求,縱然你說錯日子,她也硬指你說對了,到洞房花燭之夜,才告訴你真正的日子。看!多麼爽!」

萬仞雨點頭道:「這確是沒有辦法里唯一的辦法。」

風過庭仰首望天,雙目靈光閃閃,神馳意飛的道:「天亮了!」

撞車又稱衝車,頂部為堅木所制,上蒙生牛皮,車頭以鐵板合而成尖斜狀,車內可藏二十人,以人力推動,不畏一般矢石,可直接撞擊城牆。

天色僅可見物之際,敵陣一陣鼓響,立即箭如雨發,以千計的箭雨點般朝第二層射來,全是火箭,在天空剖出無數美麗的煙火軌跡,看確是好看,卻充滿毀滅性的威脅意味。

似如三頭巨獸般的撞車,隆隆聲中,加上輪子磨擦地面的尖銳吱叫,緩緩從旁移住斜道低端,再成品字形的沿坡而上,往守城軍的陣地攻來。

由於第二層台地比底層高起近七丈,敵人又畏懼居高臨下射來的箭矢,不敢靠近,所以火箭尚未抵達第二層的房屋,已紛紛落往屋前的空地上,暫時未能釀成火災。

龍鷹等全躲在障礙物後方,燃起火把,點燃經特製的滾木陣。

這批檑木分兩批共四百多條,先以火烘走木內水分,滲以猛火油,又包以易燃的棉布,精心炮製下,一著火立即熊熊燒起來,冒出大量黑色的濃煙,隨西北風往前冒卷,雖一時未能影響下層的敵人,卻已造成駭人的威勢。

在兩翼的人則忙著往障礙物灑上火油,視對方的火箭如無物。

龍鷹覷准敵軍來勢,一聲令下,斬斷系索,頂著擂木的木板首先抵不住巨大的壓力,朝前脫飛,二百多條「火木」,如洪水暴發,跳跳蹦蹦的帶著大量火屑濃煙,脫韁野馬般沿斜道往下狂滾,眨眼工夫已正面衝擊三輛撞車。

千奇百怪的撞擊聲震天響起,滾木在狂猛的撞擊下,彈上半空,部分繼續朝前轉動,部分橫拋開去,亦有部分被已給碰得東歪西倒的撞車硬生生攔住,而不論哪一種情況,滾木濺射火屑,且愈燒愈烈,濃煙隨風席捲廣闊的底層,房舍全陷進煙霧去。

「轟!轟!轟!」

像水流遇阻截被激起了水花般,已變成火柱的滾木亂拋亂擲,砸往斜道兩旁的房屋去,一時屋塌之聲,響個不停。

一下又一下連續密集的撞擊,加上陷入濃煙里,車裡的人首先吃不消,紛紛棄車逃亡,沒有人的車連著滾木,朝後翻側,往斜道底直滾下去。

此時第二波的滾木陣已陷於烈焰中,冒起的濃煙令守城軍大感吃不清,龍鷹見第一批檑木收得神效,連忙發令。

擂木磨擦和撞擊斜道的可怕巨響里,整座山城也似在害怕抖震,最後一批檑木在全無阻擋下,瘋了般直滾往斜道底部,仍是余勢未消,近半直撞至城門口,方停止下來,將山城唯一的出口完全封閉。

守城軍齊聲歡呼。

再一聲令下,以火把點燃障礙物,然後用長竿挑起,往下投擲,障礙物便仿如天降火球,落往底層的房舍街道。

此時底層已陷於濃煙里,敵人嗆咳之聲大作,再沒法像剛才般發動箭攻,龍鷹等趁著仍隱可見物之際,射破散布關鍵房舍瓦頂上的火油罐,再喂以火箭,火勢愈發猛烈。

敵方一陣急驟鼓響,發出進攻的命令,在城門被火木封閉下,唯一生路是往上攻去,不用指揮催促,以千計的敵人,一手舉盾擋箭,另一手持矛提刀的踏上斜道,住上攻來,喊殺之聲掩蓋了火焰的聲音。情況慘烈至極。

龍鷹狂喝道:「放石!」

話猶未已,堆積如山的大石滾下斜道,朝衝上來的敵人無情砸去,情況令人不忍卒睹。原本氣勢如虹地衝殺上來的敵人,頭崩腳斷的隨石翻滾。

龍鷹發出命令,火箭漫空而起,朝集中在斜道兩旁,準備攻上來的敵人灑去。

席捲整個底層二千多間房舍和市集的衝天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六千敵軍入城,死至只剩四百二十五人,全體被俘,在箭鋒下被逼著負起清理災場的苦差。但因龍鷹承諾何時完工,何時釋放,俘虜們非常賣力。他們之所以能保命,全因躲在河溪水池裡,避過大火和箭矢。

皮羅閣本不同意釋放俘虜的決定,但在龍鷹遊說下,終肯各讓一步,處死當中的八個將官。

龍鷹三人記起澤剛不留活口的作風,心忖如論狠辣,他們實遠及不上這些南詔部落。

龍鷹說服皮羅閣最有力的理據,是可一石二鳥,因為將近六千焦屍,送往石橋外敵陣前,在那裡堆積成延綿三十多丈的「人山」,既可寒敵之膽,又可令敵人觸目驚心,且須花時間清理,阻延敵人的第二次全面進攻。如果俘虜明知必死,定會行險一搏,在抵達石橋時不顧箭矢,亡命奔逃。而因運屍來者,全是敵方的人,所以敵軍只好按弓不動,眼睜睜的看著。

兔死狐悲,只因物慯其類,何況曾為戰友夥伴,把守前線的敵人,不少出現情緒崩漬的情況,當場痛哭失聲。

看著堆積如山的焦屍遺骸,龍鷹等也不好受,不過想起洱西集同樣但規模只及眼前一半的情況,也沒甚麼好說的。戰爭從來如此,自始以來沒改變過。

直到黃昏,才清理掉所有焦屍,龍鷹依諾釋放俘虜,拉隊回城。

在清理災場期問,有批敵人試圖從一側攀山來突襲,被巡邏的神鷹發現,倉皇撤走。能有如此翻山越嶺本事者,舍鬼卒還有何人?只不知是否宗密智悲憤交集下,親自領隊?

這場城內大戰,雙方沒有正面交鋒,沒有近身血戰的機會,成為一面倒的屠殺,守城的一方只傷了七、八人,全是中了流矢,但都沒有性命之險。至此,守城軍四人陣亡,慯三十一人,於如此大規模的戰役中,可說是微不足道,但對守城軍來說,卻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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