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十四章 屋漏逢雨

龍鷹駭然道:「有敵來犯!」

荒原舞從未見過龍鷹如此失去鎮定,心神一震,抓著他手臂道:「從哪個方向攻來?」

盛江雲神色凝重的道:「我們立即結陣迎敵。」

龍鷹雙目魔芒大盛,兩手分別抓著荒原舞和盛江雲肩頭,是那麼的用力,令兩人肩頭生痛,冷然道:「不!敵人從四方八面攻來,包括對岸,人數過萬,唯一生路,是掉頭往南逃命。立即行動,遲則不及。」

依照約定,迎接彩虹夫人的回紇軍,會在後方十里遠處跟著他們,如能逃到那裡去,得回紇兵援手,將大增生存的機會。

盛江雲顫聲道:「沒有可能的。」

荒原舞對龍鷹的判斷,當然深信不疑,喝道:「立即照辦!我們分出一半人,能擋敵人多久便擋多久。」

龍鷹晉入魔極之境,點頭同意,道:「吹響號角,通知前面友軍。去!去!去!」

營地立時亂成一片,仍在熟睡的男女歌舞伎和戰士,被驚醒過來,馬兒上鞍上轅,除兵器弓矢外,再來不及帶走任何東西。

號角聲「嘟嘟」吹響,回蕩河岸。龍鷹、荒原舞飛身登馬,偕三百龜茲戰士,馳出營地,列陣迎敵。

前方突騎施人、且末人、萬仞雨和風過庭所在的營地,亦人聲鼎沸,被戰號驚醒過來。論兵力,他們在歌舞團隊伍一倍之上,比他們更能抵禦敵人的攻打,但更難突圍逃生。

龍鷹祭出摺疊弓,在馬背上架箭上弦,三百人個個彎弓搭箭,瞪著東面黑漆漆的林野,靜待敵人的出現。

龍鷹陷身活至此刻最可怕的現實噩夢裡,進退兩難,不知該留在這裡與荒原舞並肩作戰,還是往援萬仞雨和風過庭。

今次的情況,是在沙漠出口附近熱魅人冒雨來襲的歷史重演,他亦先一步感應到敵人,分別在今次既無險可恃,敵方的軍力更至少在我方兩處營地合起來的總兵力十倍之上,他們又比那趟更沒有準備。

正如盛江雲說的,眼前情況是不可能的,只恨不可能的事,已成眼前事實,再沒時間計較敵人從哪裡忽然鑽出來。

第一輛馬車,在後方營地開出,接著是第二輛,女伎的哭喊聲隱隱傳來,加添眾人本已沉重的心情。

蹄聲在東面響起,聽聲勢便知是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殺過來。

來者當然不止是「賊王」邊遨的馬賊,他盡起全體馬賊,也只是區區二千之數。倏忽里,龍鷹已曉得岔子出在甚麼地方。

他算漏了軍上魁信從高原撤回來,近乎一萬五千人左右的突厥精兵。如果沒有猜錯,熱魅人只是第一道攔截,軍上魁信則布軍在出口外塔里木河南岸,只因他們經由秘道離開,令軍上魁信白等一場。

秘女万俟姬純一直和軍上魁信一道,她懂得在於闐守候他,軍上魁信亦當知道他們會到龜茲去,當熱魅人不得不向他形容被擊敗的情況,軍上魁信立即知曉龍鷹三人混在且末人的隊伍里。這小子的確沉得住氣,到此刻才發動,選黎明前的一個時辰來襲。

唯一的疑惑,是在這龜茲和突騎施人勢力範圍的交界處,用甚麼魔法隱藏起如此龐大的軍隊?

「颼!」

第一枝箭從摺疊弓射出,接著是另三枝箭,不是射向正面攻來的敵人,而是投往東南方,以阻截如車馬隊沿河南逃,會被對方包抄攔截去路的敵人,每枝箭都是狠心的以敵馬為目標。

人仰馬翻之聲在東南方二千多步處傳來,前排的馬滾倒地上,絆倒後方跟來的騎士,形成混亂。

龍鷹幾乎肯定自己此次註定力戰而死,在這樣的情況下,縱有殺出重圍的能力,他亦絕不會逃走。現在唯一的希望,是花秀美能隨隊逃往與回紇兵會合。對萬仞雨和風過庭,他已不抱任何僥倖之心。

當隊尾在後方離開,龍鷹射出第十二枝箭,黑壓壓一片的敵人,從林木區馳出,橫亘達半里,以排山倒海之勢直壓而來。

三百枝勁箭,雨點般往敵人灑去,但對似是無有窮盡的敵人,根本沒法造成任何威脅,龍鷹見來不及射出第二輪箭矢,拔出烏刀,狂喝一聲,領頭朝敵衝鋒陷陣。

荒原舞和三百龜茲兵,緊隨其後,形成一條怒龍,集中力量攻向敵人的鋒銳。

喊殺馬嘶之聲,亦從上游營地傳至。

龍鷹排除心中所有焦慮,晉入無生無死的魔極至境,劈飛七、八枝迎頭照面射來的箭矢,倏忽間已殺進敵陣里去,忽然間四周儘是頭扎紅巾的薛延陀馬賊,還有身披輕甲的突騎施戰士,人人額上扎著紅巾,以資識別。

腦袋裡浮現娑葛之弟「遮弩」兩字時,他已斬瓜切菜的劈飛十多人,領著眾人左衝右突,深入敵陣,亦陷身重重包圍里。

縱然處於如此有死無生之局,他的靈應亦絲毫無損,能關顧全局。進攻歌舞團營地的是薛延陀馬賊和遮弩的聯軍,人數達六千之眾,是他們孤軍兵力的二十倍。這是一場敵人處於壓倒性優勢的不對等戰爭。

攻打萬仞雨的是由軍上魁信領兵的突厥戰士,人數逾萬,皆因軍上魁信以為龍鷹亦身在其中,故以主力狂攻之。

龍鷹將魔功提升至極限,一個人接著前方來的所有攻勢,務要憑三百人之力,牽制對方的主力,令敵人沒法分身去追殺逃至里外的車馬隊。

敵人從四方八面潮水般湧來,他們便像處於驚濤駭浪上的孤舟,巨浪一波一波的涌至,到殺至敵人中央,隨在身後的龜茲戰士驟減至二百人,還不住有人倒下去。

龍鷹多處負傷,血染征袍,他現時唯一的希望。是穿越敵人,進入林區。

「當!」

龍鷹擋開迎面刺來的一枝長矛,對方不但沒有被他連人帶矛劈得拋離馬背,還收矛回身,二度攻至。

同時間另一人從左方攻至,馬刀帶起的勁氣,籠罩鎖緊龍鷹。

龍鷹心知糟糕,曉得遇上對方可怕的高手,持矛者是馬賊裝束,身量極高。臉容古拙,雙目閃閃有神,即使在戰場的水深火熱里,仍能保持冷酷的神色,如非是「賊王」邊遨,也該是他的頭號猛將。

提刀者幾乎肯定是因凶暴殘忍而臭名遠播的遮弩,不但因他身穿突騎施的將領軍服,更因他豹子頭的特別形相,非常易認。

魔氣輸往馬體。在沒可能的情況下,倏地加速,反手一刀,正中遮弩劈來的一刀。遮弩來不及變招時,慘被命中,龍鷹全身魔功,盡集此刀之內。遮弩的武功本差龍鷹不太遠,只是沒想到龍鷹會不理會邊遨的長矛,集中力量對付自己。更沒想到烏刀沉重至此。換作是軍上魁信,早從熱魅人處得知烏刀的重量,當不會犯此錯失。

「當!」

勁氣交擊,發出響徹戰場的清音。

龍鷹就趁兩刀相碰的剎那,同時施給遮弩一注勁氣。

遮弩悶哼一聲,他也是了得,雖半邊身酸麻,仍能握刀不放,只是吃不住力道,硬給魔勁震得飛離馬背,壓倒了後方兩騎。

因戰馬加速的關係,本往他胸口刺來的一矛,變為刺往他左肩側。龍鷹使個身法,竟將矛挾在脅下。邊遨不驚反喜,正要運矛上挑,重創龍鷹,豈知龍鷹迴流的魔勁,加上遮弩的真氣,沿矛直攻入他經脈去,等於兩人合力狠攻他一招,邊遨胸口如被大鐵鎚重敲一記,登時眼冒金星,如被雷擊,放開從未脫手的長矛,拋墜馬下。

換過是平時決戰,龍鷹如被此兩人圍攻,沒有一番苦戰,休想創出如此理想戰果,可是在戰場兵凶戰危的緊張時刻,受諸般條件限制,即使高手也只能發揮出有限的功夫,反是龍鷹的魔種,更趨神通廣大,利用戰馬微妙的移動,破去兩人的攔截。

龍鷹忽感右手的烏刀沉重起來,曉得一輪血戰後,加上因對付兩大凶人致魔功損耗過巨,又不住淌血,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劣境,忙還刀鞘內,剛以矛柄掃飛兩把劈來的刀,後方已被另一枝矛刺在後肩胛處,雖藉運動背肌卸開,但矛尖入肉達骨,痛入心脾。同時馬兒慘嘶,往前左傾頹。

而就是給兩人這麼一耽擱,後方己隊已給敵人斷開數截,再沒法保持陣形,潰不成軍。龍鷹曉得這是生死關頭,忘掉自身的安危,誓要讓荒原舞等部分人能逃出生天,離馬背彈起,先傳音往後,向因有他打頭陣,仍是劍勢如虹,擋者披靡的荒原舞道:「逃往樹林去,千萬不要回頭,我自有脫身之法。」

此時他躍至高處,整個戰場映入眼帘,萬仞雨等人的營地火光觸天,喊殺聲陣陣傳至,兵荒馬亂,正展開激烈的廝殺,可知娑葛的親兵團,不愧是精銳里的精銳,仍在負隅頑抗,不讓軍上魁信輕易得逞。

這邊戰場的敵人,全被他們牽制於此,沒法分身去追擊車馬隊,令他感到縱死也是值得的。

不過當敵人收拾自己後,會去追擊車馬隊,目標當然是花秀美和大批美麗的歌舞伎。只希望在那事發生前,車馬隊已抵達回紇人的營地。

此時邊遨面無血色的從墜地處彈起來。

龍鷹以突厥話狂喝道:「邊遨納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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