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五章 異地相逢

三人在玉鶴庵外下馬,牽馬入庵門,以示尊敬。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尼姑,問明來意後,指示他們將馬兒安置在庵內的馬欄,領他們到靜室坐下。

老尼姑走後,風過庭長身而起,透窗觀看外邊的園林美景。

萬仞雨贊龍鷹道:「家師看來非常欣賞你。不過你這小子確有門道,將目前形勢分析得透徹入微,又跪計多端,不像我們以前般,雖是滿腔熱血,卻不知從何入手。將張氏兄弟拉到我們一邊的奇著,更是我們永遠不會做的事。」

龍鷹心忖可不是我想出來的,但當然不會透露是上官婉兒的提議,因怕他師父一時興奮,將消息泄露出去。微笑道:「小弟都說會哄得令師高高興興的。」

風過庭悠然道:「人法天,天法地,地法自然。玉鶴庵則是『佛法自然』,不愧長安的佛門聖地,感染力龐大,我們從街外走來只不過數十步,竟有遠離塵世,來到純凈無染的凈土般的感覺,仿如獲得某種難以說出來的解脫。」

龍鷹現出深思的神色。

萬仞雨點頭道:「公子形容得很好,說出我心中的感覺。」

龍鷹道:「不論佛家道門,均與靈山秀川、名園靜林結下不解之緣,像雙生的兄弟。我們因習以為常,不感有異。現在給公子提醒,隱隱之中,似含某一至理。」

端木菱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道:「佛陀曾至跋伽仙人的苦行林中,見園林寂靜,心生歡喜,即坐林中樹下,觀樹思維,感天動地,六反震動,演大光明,悟破生老病死之道。後又在菩提樹下,得成正果。」

龍鷹和萬仞雨慌忙起立,迎接仙駕。

端木菱一身素黃便服,步入靜室,神色恬靜,秀目顧盼生妍,美得令人呼吸頓止。長發輕柔的散垂下來,玉骨冰肌,靜室立時變得仙氣氤氳,令人忘掉紅塵。

風過庭轉過身來,與兩人向她施禮。

端木菱唇角逸出一絲笑意,道:「這位定是風公子。請坐!」

龍鷹坦然道:「仙子不坐下,誰都不敢坐。」

端木菱現出個沒好氣的神情,三人都看得眼前一亮,生出驚艷的感覺。

在龍鷹眼中,她變得更是媚態橫生,誘人至極,多了以前沒有的某種東西,偏又沒法具體描述出來。

萬仞雨則從未想像到她可變得如此嬌柔多姿,生動活潑,一時看呆了眼。風過庭則是首次見到她,以他的洒脫不群,也要被她獨一無二的驚人氣質所懾,規行矩步起來。

端木菱在三人另一邊坐下,他們方敢入座。她的仙質令靜室轉化為另一天地,凡塵離他們更遠了。

風過庭道:「端木姑娘說得一針見血,從開始,空山靈谷、清凈園林,便與修道結下善緣。」

端木菱道:「眾生皆苦,比對充滿物慾誘惑的塵世,美麗的大自然,純凈無染的名園秀林,自然成了離污去垢的凈土,離開了作為一切苦難根源的紅塵。在《無量壽經》里形容的西方極樂世界,便是『樓觀欄楣,堂宇房閣,廣狹方圓,或大或小,或在虛空,或在平地,清靜安隱,微妙快樂』。」

萬仞雨恭敬的道:「極樂世界真的是這樣嗎?」

端木菱花容靜若不波止水,淡然道:「當然不是這樣子。塵世之外的天地,是超乎任何人的經驗,沒有言詞可以形容,便如莊周說的夏蟲不可語冰。但為了普渡眾生,佛經也不得不藉助人世間的美好事物,去形容沒法說出來的極樂世界。」

龍鷹拍腿道:「小子明白了,所以貴齋得道的弟子,會如仙子般每至某一階段,便入世修行,正是從仙山來到紅塵,好面對一切苦難的根源。哈!小子有說錯嗎?」

端木菱漫不經意的道:「如果龍兄肯削髮為僧,遁入空門,肯定是得道高僧。」

萬仞雨和風過庭為之莞爾,也看出這小子沒有吹牛皮,仙子對他確是另眼相看,故會開這種仙子式暗含禪意的玩笑。

龍鷹嘻皮笑臉道:「如果不肯做和尚,我又是甚麼東西?請仙子指點。」

端木菱容色不變,平靜的道:「定心不動池俱滿,標指無言月自分。龍兄何須小女子指點呢?」

龍鷹看她的仙模仙樣,聽她口吐仙言,心癢得要命。只是礙於兩位兄弟在場,不但不敢對她動手動腳,更不敢在言語上稍有冒瀆。忍得不知多麼辛苦。抓頭道:「久別重逢,仙子的仙話字字句句暗含玄機,聽得小弟似明非明。哈!仙子的小徒弟到哪裡去了?」

端木菱道:「仙兒和枝兒逛東市去了,還著你不用去尋她們,她們會自行回家。」

萬仞雨和風過庭雖明白龍鷹的心情處境,卻是不忍劇離,看著她的專註、從容和由心底走出來的平靜寧和,清純潔美,宛如正聆聽著寂靜里的涓滴。任何普通不過的話語,也因著是從她的仙口吐出來,投注了某種暗含玄機的禪意,而變得不平凡起來。

萬仞雨謙虛的道:「端木姑娘到長安已有一段時日,對實際的情況比我們有更深入的認識,不知對現在的道尊之爭,有甚麼看法呢?」

風過庭插入道:「據我們所知,無姤子該是命喪於席遙之手。」

端木菱朝龍鷹瞧去,道:「不知龍兄又怎麼看這件事?」

龍鷹苦笑道:「我總覺得事有可為,窮則變變則通。只恨明天便是上清派選出新派主的時候,一旦沈奉真榮登派主之位,道尊寶座落入席遙之手已成定局。就算小弟確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可拿誰出去與沈奉真爭派主呢?」

端木菱微笑道:「這個問題小女子已為你們解決,其他就要看三位哩!」

她的笑容猶如絕對黑暗裡亮起的星火,讓人看到未來的希望。

三人呆瞪著她,待她進一步解釋他們完全摸不著頭腦的事。

端木菱緩緩掃視三人,溫柔如枕的道:「龍兄真善忘,這麼快便忘掉曾和你同生共死的夥伴,明惠和明心肯定很傷心。」

龍鷹從椅上彈起來,道:「她們竟來了。在哪裡?」

端木菱秀眉輕蹙,責道:「龍兄表現得太興奮了,令人為明惠和明心擔憂,還不坐下來?」

龍鷹尷尬地重新坐好,砌詞道:「我這巧婦只因有米可成炊,一時忘形,仙子勿要見怪。」

風過庭和萬仞雨哪忍得住,爆出震室鬨笑聲。

端木菱似是因整治了他心情大佳,含笑道:「她們刻下正在玉鶴庵里。明心在禪房內用功,要一個許時辰後才可出來見各位。明惠則在庵內後園的小屋裡,那曾是徐夫人當年寄居之處。」

三人同時動容。

風過庭道:「徐夫人是否指徐子陵的夫人石青璇大家,原來她曾入住玉鶴庵。」

端木菱點頭應是。

萬仞雨不解道:「她們是上智觀的弟子,如何和沈奉真競取上清派的派主之位呢?」

端木菱答道:「明惠現時的身份是上智觀住持,繼承了丹清子在道門的崇高身份,雖不能參與決定上清派主的事,但對上清派卻有很大的影響力。至於明心,因修成了道門傳說中的『女丹』,身份再不止於上智觀,而是跨越了大小流派,她肯出任上清派主之位,是上清派的榮耀。」

龍鷹道:「女丹虛無縹緲,我們說她練成女丹,卻不能逼其他人也認為是如此,奈何?」

端木菱從容道:「龍兄有所不知,有諸內而形於外,龍兄見到明心便會明白。」

龍鷹不解道:「為何直到此刻,小弟仍未像以前般感應到她呢?」

端木菱忍俊不住的抿嘴笑道:「能被你感應到的,便不是練成了的女丹。」

以萬仞雨不欺暗室的定力,亦被她如陽光破雲而來的笑容懾住,更不用說風過庭和龍鷹了。

端木菱似是曉得自己失態,斂去笑容,回覆止水不波的平靜,道:「萬事俱備,只看你們如何扭轉局面。」

風過庭道:「或許在下是過慮,總覺得如道尊之位即使落在明心身上,席遙仍不會罷休,道門將陷於四分五裂,青城山的慘事將不住重演。」

萬仞雨冷然道:「我們便索性幹掉席遙。」又向端木菱歉然道:「請端木姑娘恕仞雨好勇鬥狠之罪。」

端木菱道:「天師道人強馬壯,高手如雲,席遙更等若另一個法明,要殺他談何容易?」風過庭道:「端木姑娘見過席遙嗎?」

端木菱道:「他曾到玉鶴庵來拜會小女子。此人氣態不凡,學究天人,絕不像兇殘之輩,反予人得道之士的感覺,只是野心很大,夢想著重現五斗米道創始人張陵漢末時的輝煌成就,著了相。」

龍鷹摩拳擦掌道:「事在人為,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人事。嘿!現在我們分頭行事。哈!你們笑甚麼?」

萬仞雨和風過庭都笑得收不了聲,端木菱則狠狠白他一眼。

風過庭起立道:「仙子勿要客氣,不用送客。在下立即去找閔玄清,將明心的事告訴她。她與上清派淵源極深,又比我們清楚上清派的情況,在此事上該比我們有辦法。」

萬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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