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聖域干戈 第一章 初臨貴境

長長的駝馬隊,緩緩地在婉蜒的山路徑上走,象一條蠕動的長蛇。年加說過「捕火」山脈向著沙漠的一面,是全禿的泥土沙石,但另一邊的草木特別秀麗,有幾種植物是找遍整個凈土也找不到的,或者這就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吧!

我摟著采柔的手一緊,在她耳邊柔聲道:「希望能在黃昏前爬過這座山,到達凈土。」

采柔「哦!」地應了一聲,眼光掃往四周黃得發黑的岩峋山石,低聲道:「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丑怪的山,還是在凈土的邊界上。」

我失笑道:「我可愛的小鮑主,它不是在凈土的邊界上,而是她就是凈土的邊界,若沒有她犧牲了自己一半的美麗。你就連半個凈土也沒有。」

采柔噗嗤笑了出來,道:「大劍師說的話,比年加先生說的帝國話還要怪哩!」

我倆沉默下來,記起了慘遭沙盜殺戮的凈土朋友。

這段血仇我會銘記於心不敢須臾或忘;當我從凈土回來時,就是以血還血的時刻。

太陽高掛天上,但已沒有了她在遼闊沙漠里所擁有的炎威。

再拐過一個彎,傲然隆起的山脊在望。

爬過了它,就是凈土。

采柔的呼吸急促起來,轉過了身,伸出玉手,緊摟著我,嬌美無倫的俏臉埋入我懷裡,不敢去看。

後方傳來大黑的吠聲,原來其中一隻千里駝因畏高的關係,停了下來,負責大隊紀律的大黑,忙去維持秩序。

我啞然失笑。一拉坐下飛雪的縛繩,將速度調慢下來,以免欲速不達。對這剩下來的三十多頭千里駝,我已生出了深切的感情,它們使我記起了沙漠里的苦與樂、笑與淚。

在我的期待下,我摟著采柔,騎著飛雪,帶頭爬上山丘。

凈土終於出現在眼底下。

我心神一顫,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壯麗得使人呼吸頓止的秀美河山。

在略偏的日照里,一切一切都給過濾和凈化了。

金黃的色光下,大地無窮無盡地延伸至地平的遠處,蔥綠的原野,茂密的樹林,婉蜒交錯的澄碧河流,在青草上飛伏起落的鳥群,一切一切都是如此和平和美好。天上白如雪花的雲,細緻得象棉絲混成的夢境,碧藍的天空,不見半點混濁和污染。

這是只有神才能創造出來的美麗地方。

懷裡的采柔輕輕蠕動,轉過頭來,只看了一眼,便「呵」一聲目瞪口呆,臉上現出動人心魄的驚喜。

我回頭望去,使人心悸的大漠橫在後方。

捕火山脈里外竟是如此不相同的兩個世界。

我終於明白了年加的先輩,為何會對著凈土跪了下來,尤其在越過大漠那可怕的世界後。

對這美麗仙境任何一絲的破壞,都是一種不可饒恕的惡行。

懷內的采柔指著左方遠處一塊象星辰般點綴著黃花和白花的大草原,讚歎道「看!黃花和白花便象小男孩和小女孩,又象天上的星星,將那草原變得象花園般美麗。」

我輕嘆道:「是的!凈土就是大自然寧靜的後花園。」我想起了戰火連綿的帝國。

采柔極目四望,忽地奇道:「那黑色是什麼東西?」

我循著她的目光向右方遠處的地平窮目看去,只見一團濃黑的東西,正蠕蠕而動,心中一震道:「那是濃煙,不知燒著了什麼東西?」

采柔按在我臂彎處的手變得冰冷,蒼白著俏臉道:「難道黑叉人的魔爪已伸到這裡來了?」

三天後,我們抵達那生出濃煙的地方,看到是一個燒毀的村落。

離開了捕火山脈的三天後,直至此刻,我們仍未能遇上一個凈土人。

這村落的人雖然在非常匆忙的情況下離開,地上還可見掉下的衣物和器皿,甚至有幾個黃澄澄的金市,我曾從年加處見過這種在凈土流通的貨幣,幣上鑄了一座高山和一條大河的圖象。

山是凈土境內最高的山「逐天」,至於那條河,可能是凈土內最重要的河,但年加卻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

懷裡的采柔輕聲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細察地上的痕迹,道:「這些人雖走了有好一段時間,但看車輪的痕迹,顯然載滿了重東西,行速必非常緩慢,若我們加快追趕,可望在數天內追上他們,那時再探問拉撒大公爵城堡的所在處。」

心意已決,忙率駝隊踏上征途,循凈土人遺下的痕迹追去。

凈土確是人間的大堂。

肥沃的土地,茁長出各式各樣的奇花異卉、參天古樹,不時有泉水從地底湧出來,形成一個連一個的清潭,低垂入潭上的植物柔弱濕潤,和哨兵般挺立的不知名巨樹相映成趣。

只是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植物,已令我和采柔自不暇給,渾忘了旅途的辛勞。大多數樹都結有累累的果實,形狀千奇百怪,我們拾了些看來可吃入肚內的鮮果,放懷大嚼,果肉很甜,而且還帶有清香。

腳下的青草嫩綠肥美,使飛雪和眾千里駝留連忘行。

只有不懂吃素的大黑,仍戀棧著采柔為它預備的乾肉餐。

凈士的夜空更是迷人,每晚紮營時,我和摟著大黑的采柔,都對著滿天星辰目眩神迷。

第三天我們遇上一隊有似百萬雄師的野鹿群,漫山遍野地在趕路,采柔童心大發,迫著我趕在它們後面,直抵一道大河的西岸。

然後我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悲壯場面。

野鹿開始渡河。

一時間這邊岸堆滿了野鹿,迫在幾處河水較窄較淺處,爭先恐後往對岸游去。

我和采柔兩人目定口呆,一時間完全不明白鹿群為何要冒生命之險,誓要橫渡這闊達四、五十步的湍急河水。野鹿的嗚叫填滿了整個河岸區域。

以百計的鹿被沖離了渡河大隊,悲嘶中被帶往下游深處,慘遭滅頂之禍,我雖有救它們之心,但卻完全無能為力。

天空上來了一大群食肉鷹,顯然知道這是找尋美食的好機會。

我將滿臉淚痕的采柔摟入懷裡,另一手摟著大黑,坐在那裡呆看至黃昏,直至最後一隻鹿渡過了河,才往上遊走去,不忍見到禿鷹爭吃擱在岸邊的鹿屍。

找了處略高少許丘頂,架起了營帳,采柔弄了食物侍候大黑後,我們隨便吃了些摘來的美味野果,天已全黑。

來柔倚在我懷裡,輕聲問道:「那些鹿兒為何明知很多會死去,也要游過對岸?」

我嘆了一口氣道:「因為它們要逃命!」

采柔愕然道:「逃命?」

我肯定道:「是的!它們在逃命,戰火已蔓延至這屬於拉撤大公爵的領土,不但破壞了人間的和平,也破壞著這美麗土地的自然環境,所以它們要逃命。」

這時身旁的大黑坐了起來,警覺地往下游望去,脊毛堅了起來,飛雪也露出同樣警戒的神態。

我靜心細聽,在隆隆的流水聲里,隱有蹄聲傳至。

這時已來不及將煙火弄熄,我將魔女刃掛回背上,拉著采柔戰了起來,制止正要破口狂吠的大黑。

飛雪知機地來到我身旁邊以便我可隨時躍上馬背。

無論對方有任何實力,我也有信心讓采柔和大黑在飛雪背上突圍而出,但這些千里駝就不是我所能顧及的了,幸好我早有準備,將珍烏石改放在飛雪的革囊里。

蹄聲愈來愈清晰,最少有百騎之眾。

采柔拉著大黑,躲到我身後,對她來說,這世上最舒適的地方,就是在我蘭特的懷抱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的背後。

蹄聲漸劇處,紅光閃動,都是對方手上火把在跑動時火焰閃跳的現象。

一隊穿著金色戰甲頭盔的武士,打著旗幟,陣容整齊地往我們馳來。

背後的采柔鬆了一口氣,小嘴湊在我耳邊道:「是凈土的戰士。」

我點頭道:「是年加所說的太陽戰士,連戰馬也戴上黃金打造的盔甲,象徵太陽的光輝。」

隊伍迅速接近,看到我們這麼怪異的旅行團,顯是大為驚異。

馬放緩,來至我們身前十多步外站定,帶頭騎土在他左右手下持著的火把照耀下,冷靜地透過近乎密封的金頭盔,打量著我和采柔。

其他戰士扇形散開,將我們和千里駝圍在中間。

我作了個從年加學來的凈土問好的姿勢,學著年加的語調,用我惡補了好一段日子的凈土語說!「偉大的太陽戰士,我是年加先生的朋友,我負有他……他……他的……」

采柔在我耳後教道:「他託付的遺命!」

我想不到她凈土語的程度比我更好,忙道:「我負有他託付的遺命,帶來了珍烏石給拉撒大公爵。」

帶頭的騎土聽到年加的名字時,露出注意的姿態,當聽到「遺命」兩字時,全身一震後,呆在馬上。

火把燒得噼啪作響。

大河水無休止地隆隆流著。

我終於將年加的死訊帶回了他深愛的鄉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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