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弗吉尼亞 37

三峽徑自東向西綿延數英里,兩側山巒起伏。這裡曾因水牛出沒而深受獵手青睞。在地圖上,三峽徑與詹姆斯河幾乎平行。沿路非山即谷,上百條溪流向南匯入詹姆斯河。起初,他們還路過幾處規模龐大的種植園,與弗雷德里克斯堡的十分類似。越往西走,農田與宅院的規模漸漸縮小,荒涼原始的森林地帶漸漸增多。

莉茜心情舒暢。儘管擔驚受怕,儘管焦慮內疚,但她的臉上依然洋溢著笑容。如今的她置身戶外,與所愛的男人並肩騎馬,一同踏上冒險的旅程。理智告訴她要當心前路,內心卻在縱情歌唱。

因為害怕追捕,他們趕著馬沒命地跑。阿麗西亞·詹米森絕不會在弗雷德里克斯堡的家中坐以待斃,死等傑伊回家。她肯定不是給威廉斯堡的兒子捎話,就是親自出馬給他報信。要不是阿麗西亞帶來喬治爵士的死訊,傑伊可能也不會在乎。如今,他需要個後人來繼承家產,一定不會放過莉茜。

他們已經領先了一步出發,但傑伊輕裝上陣,所以腳程會更快。他會如何追趕?怕是要詢問沿路的酒肆人家,希望有人曾經留意。路上平時旅客稀少,馬車肯定十分惹眼。

走到第三天,鄉野道路變得更加崎嶇不平。牧場代替了農田,青色的山巒也漸漸清晰。馬兒漸漸顯出疲態,遇到坑窪的道路就慢慢吞吞,磕磕絆絆。上坡時,麥克、莉茜和佩哥一同下車,減輕車馬的負重,但馬還是耷拉著腦袋,步子更加緩慢,無論怎樣抽打就是不動。

「它們這是怎麼了?」麥克焦急地問。

「得給他們弄些好吃食,」莉茜道,「晚上吃多少,白天就跑多遠。走這麼遠的路,又拉著這麼重的車,一天不眠不休,得讓馬吃上燕麥。」

「我走時真該帶著點兒,」麥克後悔道,「我對馬沒什麼了解,所以沒想到。」

當天下午,他們到達夏洛茨維爾。這座新興城鎮位於三峽徑與南北走向的塞米諾爾小徑。塞米諾爾小徑很久以前就有印第安人出沒。鎮上的道路平行向山坡延伸,但農田稀少,房屋稀疏,也就十幾戶人家。莉茜看到郡政府大樓和門前的鞭笞柱,還有間掛著旅館標誌的店面,招牌上畫著天鵝。莉茜道:「可以在這兒買些燕麥。」

「還是往前走吧,」麥克道,「別惹人注意。」

莉茜能理解。如果碰上岔路,傑伊就必須作出選擇——向南,還是繼續向西?如果他們在客棧買東西引起別人的注意,那無疑是在給傑伊指路。只能讓幾頭牲口再辛苦一段兒了。

夏洛茨維爾幾英里外,他們在道路與小徑的交會處停下。那條小徑很淺,幾乎難以辨認。麥克生火,佩哥煮玉米粥。河裡有魚,林中有鹿,但逃亡要緊,沒有時間打獵捕魚。三個人只能吃粥將就。玉米碴子寡淡無味,黏糊糊讓莉茜反胃。她勉強喝了幾口,剩下的只能倒掉。手下的工人每天吃這種東西,莉茜心中十分內疚。

麥克在溪邊洗碗,莉茜在馬腿間拴上繩子,防止馬吃夜草時逃跑。三個人裹著毯子,緊挨著躺在車下休息。莉茜躺下時一皺眉,麥克問:「怎麼了?」

「我後背疼。」

「你睡軟床睡慣了。」

「我寧願跟你睡涼地,也不想一個人睡軟床。」

佩哥睡在一旁,他們不便親熱。見她漸漸睡熟,兩個人小聲聊起了過往。

「還記得嗎?我把你從河裡拉出來,還用襯裙替你擦身。」

「當然,我怎麼能忘呢?」

「我幫你擦乾後背,你一轉身……」莉茜突然有點害羞,「就……『性』奮了。」

「可不是?當時累得都快站不住了,可見了你還是把持不住。」

「我還是頭一次見男人有這種反應,當時興奮得要命,過後還時常夢見。說起來還真覺得害臊。」

「你變了很多。以前的你可真是目中無人。」

莉茜笑了:「彼此彼此。」

「我目中無人?」

「當然咯!當著滿教堂的人念信,跟權貴對著干。」

「也許是吧。」

「可能我們都變了。」

「變了好,」麥克摸摸她的臉頰,「你在教堂外沖我大喊大叫,可能我就在那時愛上了你。」

「我很久前就已愛上你,只是我自己沒意識到。還記得當時看你下場搏擊,拳頭打在你身上,卻疼在我心裡。那麼健美的身體被打得傷痕纍纍,真讓人心疼。你不省人事的時候,我把手放在你的胸前。也許那時的我就已經被你吸引,只是我不肯承認。」

「在井下認出你時我就愛上你了。你摔倒在我懷裡,我還不小心碰了你的前胸。」

莉茜咯咯笑道:「是不是抱住就不撒手?」

火光映照下,麥克一臉靦腆:「沒,但過後就後悔了。」

「現在不同了,你想怎麼抱都行。」

「是啊。」他把莉茜摟在懷裡,良久的沉默後,他們相擁進入夢鄉。

第二天,他們經山口到達山外的平原地帶。馬車沿山坡下行,莉茜和佩哥坐在車上,麥克騎馬走在前面。睡在冰冷的地面上使得莉茜脊背酸痛,連腸胃也開始抗議。前路漫漫,她只能慢慢習慣。莉茜咬緊牙關,一心只想著未來。

莉茜看得出佩哥有心事。她很喜歡這個小姑娘,每次看到佩哥,莉茜就會想起死去的女兒。佩哥也曾嗷嗷待哺,也曾享受母親的疼愛。就為這一點,莉茜也會竭盡所能關心她,照顧她。

「什麼事這麼煩心?」莉茜問。

「山上的農場讓我想起布爾古·馬勒那兒。」

被逼無奈殺了人,佩哥心裡一定不好受。但莉茜懷疑另有隱情。不一會兒,佩哥問:「為什麼你也跟來了?」

一句兩句恐怕也很難說清。莉茜想了想:「也許是因為我丈夫不愛我了。」見佩哥表情不對勁,她又補充道,「你好像寧願我留在種植園。」

「我們吃的你不愛吃,睡地上你也不舒坦。要是沒有你,我們也不用帶這麼些東西,肯定一早跑遠了!」

「我會慢慢習慣的。有了這車東西,以後在野外蓋房子也更容易。」

佩哥還是一臉不高興,好像還是不痛快。不一會兒她又問:「你愛上麥克了,是不是?」

「當然。」

「可你剛剛離開你丈夫,這也太快了!」

莉茜遲疑了。心中有所動搖時,她自己也這麼想,然而同樣的話從個孩子嘴裡說出來,聽起來就很不是滋味。「我丈夫已經半年沒碰過我了,你說我該等多久?」

「麥克愛的是我。」

問題複雜了。「我們兩個他都愛,但愛的方式不盡相同。」

佩哥搖搖頭:「他愛的是我,我知道!」

「他一直像父親一樣照顧你。要是你願意,我也能像媽媽一樣關心你。」

「不要!」佩哥氣呼呼道,「那樣不行!」

一時間,莉茜不知該說些什麼。前方是一條清淺的河流,河邊有處低矮的木房子。道路與河流在這裡的淺灘交匯,而木屋顯然是供旅人休憩的酒館。麥克把馬匹拴在屋外的樹上。

莉茜勒住馬車,一個大老粗從屋裡出來。他光著膀子,穿著鹿皮褲子,三角帽破破爛爛。麥克道:「我們想買點燕麥喂馬。」

那人反問道:「諸位要不要進來歇歇,喝上一杯?」

那杯啤酒突然成了莉茜眼中的人間美味。離開莫傑府時莉茜也帶了錢,雖然不多,但必要時也能應急。「好。」莉茜說著跳下馬車。

「我叫巴尼·托波爾德,他們都叫我巴茲。」酒館夥計說著打量打量莉茜:這個女人一身男人裝扮,可裝扮得也不全乎,那秀氣樣兒一看就是個女人。老闆沒多說,只是把三個人引進門。

室內光線昏暗,莉茜仔細一看:說是酒館,其實不過是土地上支個櫃檯,外加兩把長凳,架子上還放著幾個木頭酒杯。巴茲剛要在朗姆桶接酒,莉茜慌忙道:「不要朗姆酒,啤酒就行。」

「我喝朗姆酒。」佩哥眼饞道。

「我買單就不可以,」莉茜道,「巴茲,請給她也來杯啤酒。」

巴茲從酒桶倒了兩大杯。麥克拿著地圖進屋問道:「門外是哪條河?」

「我們叫它南河。」

「過了河沿路能到哪兒?」

「到斯湯頓,離這兒大概二十英里。過了斯湯頓就沒什麼了:幾條小路,幾個邊界堡壘,然後就是大山,人根本過不去。你們幾位這是去哪兒?」

麥克遲疑了一下,莉茜道:「我要去看錶親。」

「去斯湯頓?」

莉茜略顯慌亂:「呃……那附近吧。」

「是嗎?看哪位?」

她連忙胡謅了一個:「安格斯……安格斯·詹姆斯。」

巴茲一皺眉:「奇怪了。斯湯頓的人我都認識,這名字倒沒聽過。」

莉茜隨口道:「也許是他家農場離鎮子遠——其實我也沒去過。」

門外傳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