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弗吉尼亞 35

次日清早,莉茜卧床不起。她頭痛欲裂,連說話都困難。

莎拉端來了早餐,表情無限憂慮。莉茜抿了幾口茶,再次閉上眼睛。

莎拉進屋端餐盤時莉茜問:「詹米森先生走了嗎?」

「走了,夫人。天一亮他就去了威廉斯堡,萊諾克斯先生也跟著去了。」

一句話讓她突然好受了一點。

不一會兒,麥克興沖衝進了屋。站在床邊望著傷痕纍纍的莉茜,麥克氣得渾身發抖。他用顫抖的手指摸摸莉茜的臉頰。她的傷口還很敏感,但麥克下手很輕,並沒有弄疼她。麥克的觸碰給了她莫大的安慰。莉茜捧著麥克的手,輕輕親吻掌心。兩個人許久沒有說話。疼痛在慢慢緩解,莉茜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再度醒來時,麥克已經離開了房間。

下午,米爾德里得進屋拉開百葉窗。莉茜坐起身,好讓米爾德里得幫她梳頭。這時,麥克再次出現,芬奇醫生也一同進了屋。

「我沒叫您來。」莉茜道。

麥克道:「是我請他來的。」

莉茜莫名地感到丟臉,真希望麥克沒有自作主張。「誰說我病了?」

「誰讓你大白天躺在床上。」

「沒準兒我只是犯懶呢?」

「沒準兒我還是弗吉尼亞的總督呢!」

莉茜示弱地笑笑。麥克的關心讓她備感幸福。「謝謝。」

醫生道:「聽說您頭疼。」

「可我沒生病。」該死,她想,為什麼不實話實說?「我丈夫踢我的腦袋,所以才頭疼。」

「嗯……」芬奇醫生有點不自在,「視線怎麼樣?看東西模糊嗎?」

「不模糊。」

芬奇用手指輕輕按了按她的太陽穴:「腦子糊塗嗎?」

「愛情和婚姻讓我糊裡糊塗,但這點傷還不至於。哎喲!」

「踢在這兒了?」

「沒錯,該死!」

「幸虧你的頭髮又卷又多,能稍作緩衝。噁心嗎?」

「想起我丈夫時才噁心,」莉茜察覺到了自己的火藥味,「但這與您無關。」

「我給您開點止痛藥,但別吃得太多,有葯癮。看東西覺得不對勁就馬上通知我。」

醫生一走,麥克在床邊坐下握住莉茜的手。許久,他道:「要是不想受欺負,你就離開他!」

莉茜努力尋找著留下的理由。她的丈夫不愛她,夫妻倆沒了孩子——以後也不太可能再有。不僅如此,連這個家也快要保不住了。這裡已經沒什麼值得她留戀。

「可我沒處可去。」

「我有,」麥克一臉深情,「反正我也要逃跑。」

莉茜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她無法承受失去麥克的痛苦。

「佩哥也跟我一起走。」麥克又說道。

莉茜靜靜地望著他,什麼也沒說。

「跟我們一起走吧。」

他終於說出了口。麥克曾經暗示過:「跟個沒出息的傢伙一起逃也可以。」如今他已不再拐彎抹角。莉茜很想說「好,我跟你走。今天就走——現在就走!」但她忍住了,她害怕。「你要逃到哪兒去?」

麥克從口袋裡拿出個皮夾,從裡面拿出一張地圖展開。「從這裡向西一百英里就是山脈——北起賓夕法尼亞,一路向南延伸。山很高,但聽說有個坎伯蘭山口可以通過。你看,就在坎伯蘭河的源頭。山的背面就是荒野。聽說印第安蘇族和切羅基族常年打仗,就為爭那塊地盤,可一直也沒分出個勝負,所以那裡連印第安人也沒有。」

莉茜越聽越興奮:「那麼遠,你怎麼去呢?」

「佩哥跟我打算走路,從這裡向西奔丘陵去。佩珀·瓊斯說那邊有條路通向西南方,與山脈大致平行。我沿路走到霍爾斯頓河——喏,在這兒——然後進山。」

「要是……一起走呢?」

「要是一起走,咱們就弄輛馬車,這樣還能多帶些補給——工具、種子、乾糧什麼的。我也不用頂著逃跑的罪名了,跟著你,我是傭人,佩哥是你的女僕。咱們三個一路往南去里士滿,然後向西到斯湯頓。這條路更長,但佩珀說路更好走。他說得也許不準,但我打聽到的也就這麼多。」

莉茜既害怕又興奮:「那進山以後呢?」

麥克笑道:「咱們找個山谷,在河裡捉魚,在林中獵鹿,沒準兒還能碰上棲息在高樹上的老鷹。我們可以蓋所房子。」

莉茜準備了毛毯、羊毛襪、剪刀和針線。她心中時不時打鼓,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害怕。一想到要跟麥克遠走高飛,她就欣喜若狂。莉茜想像著與麥克並肩策馬穿行在鄉野林間,在樹下相擁取暖。她也想到這一路的危險:每日靠打獵填飽肚子,自己動手建房、種玉米、照看馬匹。印第安人也許容不下他們。也許還要四處流浪,亡命天涯。下雪被困怎麼辦?餓死怎麼辦?

透過卧室的窗子,莉茜看到弗雷德里克斯堡麥克雷恩酒館的馬車正向這裡駛來。馬車後面拖著行李,席上坐著一個人。車夫西敏斯是個老酒鬼,肯定是走錯了路。莉茜下樓準備給他指路。

然而到門廊一看才發現:車上的人是個熟面孔。

來人正是傑伊的母親阿麗西亞。

她一襲黑衣。「詹米森夫人!」莉茜惶恐道,「您不是在倫敦嗎?」

「你好,莉茜。喬治爵士死了。」

幾分鐘後,阿麗西亞坐在客廳里,手裡端著茶杯:「心臟衰竭。他在打理生意的地方突然倒下,送到格洛夫納廣場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阿麗西亞既不哽咽,也不掉淚,平鋪直敘地講述著丈夫的離世經過。

莉茜還記得阿麗西亞以前的樣子:與其說漂亮,不如說俏麗。然而如今,曾經的美麗已經所剩無幾,完全是一個剛剛結束失敗婚姻的中年女人。莉茜同情她,但也對自己發誓:絕不重蹈覆轍。莉茜遲疑著問道:「您想他嗎?」

阿麗西亞冷冷地看著她:「我為的是金錢和地位,這些我都得到了。他愛的女人只有奧利芙,對此他也從不掩飾。我並不需要同情。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心甘情願地忍了二十四年。但你別指望我會為他傷心,我只覺得解脫。」

「那也太可悲了。」莉茜小聲自言自語。一想到自己也可能面臨同樣的命運,莉茜就不寒而慄。但她絕不會聽天由命,她要逃走,但必須提防阿麗西亞。

「傑伊去哪兒了?」阿麗西亞問。

「去威廉斯堡借款。」

「看來種植園的生意也不好。」

「我們的煙草不合格。」

阿麗西亞臉上閃過一絲哀傷。看來傑伊讓母親失望了,就像他讓妻子失望一樣。然而這一點阿麗西亞永遠也不會承認。

「你一定很好奇喬治爵士的遺囑吧?」

莉茜並沒有考慮這個。「他留下很多遺產嗎?我還以為生意虧本了呢。」

「多虧了格倫高地的煤礦,讓他死時也富甲一方。」

也不知阿麗西亞有沒有分到遺產。若是她兩手空空,恐怕以後只能依靠兒子兒媳。「喬治爵士給您留贍養費了嗎?」

「留了,我的那一份早在結婚時就定好了。謝天謝地。」

「剩下的肯定都留給羅伯特了吧?」

「我們都這麼以為。然而,喬治爵士留出四分之一的家產,只要是他死後一年內出生的婚生孫輩,都可以分得其中一份。所以,你的孩子已經是有錢人了。是男是女?我什麼時候能見到?」

顯然,阿麗西亞還沒收到傑伊的信就離開了倫敦。「是個女兒。」

「太好了。錦衣玉食的小姑娘。」

「是個死胎。」

阿麗西亞沒顯出一絲同情,而是發誓說道:「見鬼。那你得趕緊再生一個。」

麥克把種子、工具、繩索、鐵釘、玉米面和咸鹽全部裝上四輪馬車。他利用莉茜的鑰匙打開槍房,拿走了所有的槍支彈藥。此外,他還帶走個犁頭,以後綁在馬車上耕地用。

車上拴了四頭母馬,另外還有兩匹種馬跟著,以後好配種。要是傑伊得知自己的寶貝馬被人偷走,肯定會火冒三丈——比失去莉茜還要心疼。

就在麥克綁行李時,莉茜從屋裡走出來。

「誰來了?」麥克問。

「傑伊的母親,阿麗西亞。」

「老天爺!真沒想到她會來。」

「我也沒想到。」

麥克一皺眉。阿麗西亞也許不會對他們逃跑造成威脅,她丈夫則不然。「喬治爵士也來了?」

「他死了。」

那就好了。「謝天謝地。沒了他,這個世界還太平些。」

「咱們還走得了嗎?」

「為什麼走不了?阿麗西亞又攔不住咱們。」

「要是她給治安官報信,說我們偷了東西逃走呢?」說著,莉茜指了指車上的東西。

「你要記住之前編好的故事:你帶著一車禮物去北卡羅來納看望表親,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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