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猛士 第一百九十三章 疏忽不得

無論是古、還是今,游牧民族的社會結構都將註定他們的武裝是一支極其散漫、缺少紀律的軍隊,許許多多的部落沒有養職業軍人,他們以下馬為牧民、上馬為戰士而沾沾自豪。這樣的軍隊,它的戰鬥力是建立在擁有優勢戰馬的條件下,一旦下了戰馬,他們的戰鬥力起碼減掉一半,尤其,絲毫不用否認,游牧民族不擅攻城,這是不爭的事實。

長久以來,農耕民族抵禦游牧民族皆是用城堡、要塞、高府闊城,利用城牆的優勢與游牧民族展開防禦戰,這給人一種感覺,就好像農耕民族的戰力比游牧民族低下,這種理解似乎沒有錯誤,但卻不是絕對!

自相矛盾?或許是吧,這個世界上哪件事情沒有兩面?

林斌在野戰中能夠戰勝匈奴人,但是那會大傷元氣,這已經是有事實的根據。在上一戰,林斌率領兩萬神策軍、三萬狼騎、五萬僕從軍、十八萬奴隸軍與匈奴右賢王部三萬(不算西域五萬)、右谷蠡王庭部五萬決戰於北新平野,只是一個晝夜的激戰,林斌損員將近十萬,一戰戰沒萬餘辛辛苦苦攢起來的精銳。他有時候會想,如果沒有那些被當作炮灰拖住右谷蠡王庭部軍隊的僕從軍和奴隸軍,自己的精銳在那一戰中會損失多少?

鬥智斗勇,這都是建立在手中有足夠兵力的情況下,如果沒有可以運用的士兵,主帥的什麼智謀、什麼勇悍,其實那都是狗屁!

部下們了解林斌的心思,也贊同保存實力以備後用。他們心裡是老不願意為了漢國而讓袍澤去流血,說沒有怨言那絕對是假的,只是誰也不敢說罷了。現在,沒有什麼願意與不願意,主帥軍令頒布,身為屬下只有服從,他們值勤於自己的崗位,抽出了自己的戰刀,打算把怒氣發泄在胡虜身上,就像已經慢慢被接受的觀念:「胡虜就是用來被殺的!」

像螞蟻一樣的敵軍,匈奴軍隊蜂擁而來,行走在前十排的是扛著大盾的步兵,在這些步兵後面,稀少而又簡陋的攻城器械被嚴格的保護。混亂沒有章法是游牧民族的特色,其實匈奴的統帥也不奢望自己的軍隊能夠擺出什麼像樣的軍陣,弓箭手被安排得十分糟糕,沒有站立在軍陣最合適的地方,間接影響了軍陣應有的威力。

匈奴軍隊還在繼續前進,靠近五軍防禦地段約一千步時,他們選擇停了下來。陣陣號角聲吹響,持盾的匈奴步兵踏步向前,前進了約百步立定,攻城部隊之間響起了嚎叫,肩膀上扛著裝滿沙土麻袋的匈奴士兵嗷嗷奔跑起來。

匈奴盾兵聽到後方傳來的嚎叫聲,他們扛盾、邁步,嘴巴里亦是「啊啊」大叫,儘可能地結隊前進,行走期間,第一排盾兵死死握住盾牌的把手堆前;第二排的盾兵快步而上,頂起盾牌搭在第一排盾兵的盾上;隨後,持盾的匈奴士兵高舉盾牌靠攏,立時,一個簡簡單單的盾陣被立了出來。

呂炎眼睛眯了一下,他從那些盾兵立陣的過程中看見了呂河部的影子,鼻子一抽發出冷哼,「吃裡扒外的東西!」。他轉頭看向甲賀,只見甲賀表情平淡,那雙眼睛卻是銳利得可以殺人,分明也是動怒了。

敵人離得遠,負責守城的五軍將士隻眼睜睜看著敵人在破壞陷馬坑、將陷馬坑填平。此時,了解實情的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讚歎他們『大人』或者『王』的睿智,早就料到陷馬坑不會起到作用,減少了陷馬坑的數量。他們心裡有些期待那兩條誰都沒有看明白的渠溝到底能發揮什麼作用了。

「弩手準備!!」

洪亮的軍令從甲賀嘴巴里被喊出,隨即牆面上的二十個大戰鼓被敲響,如雷一般的戰鼓聲中,站立於牆面和箭塔之上的弩兵端起弩機。這個時代還沒有射擊角度的『度』的說法,一切靠的是弩兵的訓練程度,再有就是軍官的試射標尺。負責試射的軍官發出了弩箭,兩次的試射瞬間判斷出最遠射程和最佳射程,亦是『拋射』和『攢射』。

五軍這邊對破壞陷馬坑的作業絲毫不理,沒有了阻礙的匈奴攻城部隊進行的作業卻是快不了多少,他們足足花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才填平陷馬坑,隨後,匈奴的軍隊這才繼續前進。(沒有城,但是大部份匈奴人都把那面三丈五的矮牆稱呼為『城牆』)

可能是出於謹慎,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準備不足,兩萬餘匈奴步兵填完了陷馬坑前進一段距離,在五軍的射程之外又頓住了。

韓安國輕挽鬍鬚,他靠近林斌兩步,「護漢侯,領兵的胡虜統帥好像並不著急進攻啊?」

林斌的想法與韓安國一致,他想,第一次派出垃圾士兵試探是冷兵器戰爭中的慣用手段,但是第二次還派出垃圾士兵進攻,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噢?韓都尉有什麼高見?」

「高見不敢。只有些許淺薄之意相與護漢侯侃談,可乎?」

「韓都尉請講。」

「末將聽說甲賀、甲統帥率軍襲擾匈奴腹地,功成之時善使計謀將賀蘭山之胡虜引來河朔,不知此事是否為實?」

「是有這件事。」

「末將猜,甲統領此舉乃是為攪亂局勢,以河朔為餌,使得胡虜內部相爭,不知對否?」

「你說得很對。」

「末將以為,甲統領此舉大善!且……觀胡虜攻戰之法,甲統領計謀已成,方有胡虜猶豫用兵,使胡虜各部之王都欲保存實力……」

林斌聽啊聽的也不打斷了,這些東西都不難看出來,他想,韓安國後面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匈奴的軍隊待在那裡沒動,韓安國也滔滔不絕的講了近一刻鐘,最後韓安國語氣一頓,看似無意:「或許是末將多心,可……末將多次與右賢王稽善有多次交戰經驗,稽善此人狡猾無比,絕不易對付。若說稽善擔憂河朔被占,這才拖延時間,並使出手段讓賀蘭山之胡虜主動擔任進攻之主力,這或許有些許可能,此也是稽善慣用手段,但是……末將想,稽善竊盜河朔多年,必不願意與人共享,依此推測,稽善必有後招。」

林斌點頭。

韓安國見林斌贊同,他講的越是歡快:「末將來此之前偶見護漢侯節制之黑旗軍於廣牧戈漠地帶與胡虜休屠部、樓煩部交戰。此休屠部和樓煩部一直是右賢王部爪牙,受命穿越沙漠襲擊護漢侯後方乃是稽善的第一支奇兵。末將聽聞休屠王、樓煩王皆已歸降大人,不日即將被請到前線來……」

林斌聽出一點什麼了,他以十分贊同的語氣:「韓都尉,你說休屠部和樓煩部是稽善的第一支奇兵,意思是說稽善必定還會安排另外一支、或者更多的奇兵。我這幾天也一直在思考,總認為好像有什麼不對勁,被韓都尉這麼一提,終於破開雲霧!韓都尉不愧是本朝數一數二的智將,從一點點情報就能判斷出這麼多事情,佩服、我十分佩服啊!」

韓安國謙虛道:「護漢侯過獎了……」

林斌沉吟一會,「稽善狡猾,但是我真正亟待的卻是依稚斜。依稚斜從一開始就好像是稽善的陪庸,按我們漢人的話來描述,『依稚斜是一隻深藏不露的豺狼,比那些張牙舞爪的人要可怕』,許許多多人因為依稚斜的隱忍而忽視了他,但是我不能忽視,依稚斜之所以沒動必然懷有目的……」,他話鋒一轉,「有件事情我想請韓都尉幫忙,可能有點冒昧,但是務必請韓都尉不要推託。」

韓安國處若泰然,抱拳不語。

林斌直截了當:「我也不再遮掩,漢國怎麼樣待我,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這不是抱怨,更不是怨恨,對於我來說,漢國是母國,如果不是關乎生存,我絕不會與漢國為難。既然漢國和我的關係已經被天下知曉,那麼匈奴人必然也會有所布策。先前你說甲賀引賀蘭山部落過來才使得右賢王部和右谷蠡王庭部這才選擇保存實力,這只是一小部份,其實最大的因素很簡單,無非是想暫時讓出河朔,讓漢國來對付我……」

韓安國是聰明人一點就透,「稽善和依稚斜皆是好心計。」

林斌笑說:「我想請韓都尉回去集結兵馬。」他很認真的觀察韓安國的表情,只見韓安國只是一愣又恢複了正常,又說:「大張旗鼓的集結兵馬,聯繫駐守黃河北岸的李息、李廣,然後……」

韓安國接話,「然後作勢揮軍攻打護漢侯?立時護漢侯可作出憂慮神態,使得胡虜統帥洞悉,胡虜見護漢侯軍無戰心必然不會懷疑乃是假敗而退,胡虜上當尾追,那時,護漢侯早已布下戰策,可困住胡虜,用優勢兵力殲滅來犯之敵!」

「是!我就說嘛,韓都尉是本朝數一數二的智將,我一開個話頭,韓都尉就全猜到了。」

韓安國絲毫不以為喜,他事前並沒有料到林斌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才有最開始的那一愣。他心裡暗自想,林斌提出這樣的要求顯然是不再猶豫了,是真正的想要與漢國決裂,不是搖擺,是決絕,畢竟漢軍一動,那就真正成了定局。

張騫再也坐不住了,「護漢侯此舉雖是為了戰局考量,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措辭了,「若……若真發生交戰,這該如何是好?」

林斌當然是有把握約制才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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