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猛士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鍋亂粥

漢國,長安,未央宮:

還是在那間看去顯得有些陰暗的密室內,劉徹手裡把玩約兩寸的甲兵陶人,臉上表情隨著韓嫣嘴巴張合不斷蹦出來的情報顯得陰晴不定。

跪坐在旁邊地板上的田蚡、竇嬰、汲暗、趙綰、王臧等大臣看到天子將手中的甲兵陶人捏碎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應。

竇嬰輕輕皺眉,安撫在腹部的雙臂在袖子裡面握緊了拳,他不是很喜歡這名年幼(十六歲)的天子,覺得這名天子太過膽大,初登基沒有看清局勢就動手要根除門閥勢力,以至各大門閥世家對皇權心生亟待。天子做事太過急切,屢次吃虧後不但沒有隱穩下來,反而越加變本加厲,從而讓朝政幾度陷入混亂。從陳阿嬌的事情處理上來看,當今天子更是一名薄情的人,沒有多少親情觀念的君主,註定要成為一名可怕的嗜殺之人。

竇嬰雖然不喜歡劉徹,但是如果說這些人當中誰最忠於當今天子劉徹要屬他竇嬰不可!或許有些自相矛盾,但是世間就是這麼的奇妙,竇嬰受已故景皇帝重託,把忠孝視為為人根本的竇嬰就是再怎麼不喜歡劉徹,他也決定幫助劉徹鞏固皇權。竇嬰因為多次幫助劉徹對抗竇老太太,落了個被竇氏逐出門牆的下場,很多竇氏的小輩都在背後罵竇嬰『吃裡扒外』說被逐出門牆活該。

汲暗聽到陶土脆響抬頭看了一眼當今天子劉徹,隨即他又低頭看向光滑的木地板。這名老兄以耿直和敢於據事直言聞名,註定誰做皇帝都不會喜歡這麼一位看上去耿直到木納的臣子,因為這樣的臣子總是不會觀察臉色,在很多時候會落了皇帝的面子。

趙綰和王臧的反應是馬上彎腰下拜,做出一幅惶恐模樣,在彎腰下拜的情況下,兩人還頻頻偷偷對視,眼神里透出一種有著說不出來的得意,就好像某件陰謀要得逞了那般。相對於密室內全部大臣挺直腰桿目不斜視的姿態,這兩人顯得謙卑恭維,他們自己說這叫對皇權的敬畏和尊重,是一件身為臣子應該有的禮節,不過大臣們叫這種行為是『阿諛奉承』,是故作姿態的媚臣,某些崇尚儒家的大臣,例如竇嬰,他就對趙綰和王臧反感到了極點。

田蚡神態悠閑,他人長得雖然不好看,但是氣質卻極佳,就是這麼靜靜地坐在那裡,配合著靜宜的笑臉和美麗的華服,有一種很明顯的雍容華貴的模樣。他藏在袖子裡面的手掌上握著一張白絹,那是劉婧以林斌的名義遠從河朔送來長安的軍報,還有一張林斌留在長安的部屬呈上的禮單。

田蚡現在是漢國的太尉,掌管全國兵事,他不知道軍報的事情是劉婧的主意,以為自己深深受到林斌的尊重,他想到這裡,又想起禮單上的禮物,他笑得更加開心了。

韓嫣表情泛苦,他真的很害怕劉徹突然抬起腳丫子一腳踹過來,作為天子近侍沒有尊嚴可言,說白了就是安排給天子當作出氣筒的工具,伺候好了是應該的,惹得天子不悅,挨打挨罵不說,還得陪著笑臉當好玩。

「護漢侯攻取虎澤之餘率兵於落馬谷重創匆忙前來的白羊部,摘敵首級兩千三百七十一,俘虜七千四百三十三,俘獲戰馬兩萬餘、牲畜百萬計。後:護漢侯斬盡俘虜,率領得勝之師遠襲臨沃匈奴白羊部駐地,發布雞犬不留之軍令,匈奴降將趙信率兵伐殺,白羊部六萬一戰皆沒,無一生還。此役,護漢侯麾下傷亡不足三千,繳獲戰馬十萬計、牲畜無計,獨留白羊王,其餘斬絕。」

劉徹表情猙獰,聽得兩眼通紅,那隻因為捏碎陶人而在流血的手掌甩開要靠近幫忙包紮的春陀,喘著粗氣:「念!給朕繼續往下念!」

劉徹那個激動啊!自有漢以來,漢國在匈奴那裡頻頻吃虧,還是第一次聽見『漢軍』滅匈奴一部,斬敵首級超過五萬的軍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護漢侯林斌因為軍務太過繁忙沒能親筆書寫戰報,由張騫代勞、劉婧在旁補充,無法完全了解戰事態勢的發展過程。

「攻下白羊部後,護漢侯親率大軍直逼匈奴右賢王大帳所在地高闕,於渠搜與樓煩部發生遭遇戰,後又有匈奴休屠部加入戰場。護漢侯使計假敗引兵而退,樓煩部、休屠部率眾而追,一路追趕一個晝夜,人困馬乏駐營當夜被護漢侯率精銳夜襲……」

田蚡心裡樂了,他看見密室內的大臣們聽見護漢侯林斌接連不斷的大勝不但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露出了憂色,明白這些個人心裡在想什麼,無非就是這些人以前在朝中沒少詆毀護漢侯林斌,某些人更是明言林斌是個威脅,應該不計代價的剪除,這下可好,他們嘴巴里的威脅在塞外接連大戰,屢屢得勝,而這些在重中的大臣們叫著喊著,就是沒有為漢國立下半點功勞,兩相對比之下,原先叫喊得凶的大臣自己都覺得丟人現眼。

劉徹大喊一聲「好」,惹得大臣們一陣愕然。他霍地站起來不斷渡步,嘴巴里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念叨一些什麼。

竇嬰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過,朝廷封林斌為護漢侯、護漢中郎將他沒有異議,下詔命令林斌攻打河朔他也是同意的人之一。現在林斌是率領麾下大軍攻打河朔,並且已經攻佔了河套北岸、西北局部,但是這一戰林斌非但沒有和匈奴打得兩敗俱傷,反而因為屢屢得勝讓草原的諸多部落服順地歸附在林斌麾下,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其實林斌那麼輕易的攻下河套北岸和西北局部是漢國事先絕對沒有想到的事情,在漢國大部份朝臣的印象中,匈奴是一個善戰的民族,河朔對匈奴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戰略要地,匈奴人就算在西面的壓力再怎麼大都不會抽調河朔的兵力,如果想攻伐河朔必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漢國從很多情報上來判斷,匈奴人留在河朔的兵力約有十五萬(被誤導),何況還有匈奴的右谷蠡王依稚斜坐鎮(還是被誤導),想要攻伐河朔沒有百萬兵力根本不可行。

可以想像,漢國的情報差到什麼地步……

漢國下詔讓護漢侯林斌率領本部攻伐河朔並不是期待林斌真的能把匈奴人怎麼樣,說白了就是想讓林斌和匈奴打得兩敗俱傷,然後讓身在上郡的李息,河西的李廣率領相繼集結的三十五萬大軍進入河朔撿便宜。他們沒敢往漢軍能攻下整個河朔的方向想,定了一個小到可憐的目標,其一是佔據河朔靠近漢國的區域,牢牢控制河朔的沙漠地帶前方的地域;其二便是奪取匈奴人的馬匹和牲畜。然後,拼了老命的鞏固戰果,訓練自己的騎兵,等待以後的大戰。

※※※

「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好一個善戰武神,好一個林斌!」

大臣們齊齊看向當今天子,他們覺得劉徹的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不斷在掛自己的骨肉……,不!是在錐挖自己的心臟,像極要把自己吞吃下去方能解恨。

雖然天子壓下了林斌射殺禁衛和北軍的消息,但是在座的大臣誰不是消息靈通之輩,林斌對漢國產生了敵意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天子一定會把這筆帳算在朝臣的身上,推出幾個朝臣當倒霉鬼,用來安撫林斌。

現在林斌已經攻下了半個河朔,而且還在繼續進逼,說不準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攻下整個河朔,他們之所以被聚集在一起,是要想出一個策略,讓林斌把攻下的土地交出來,更要讓林斌獻出俘獲的戰馬。

「護漢侯率領本部十萬大軍進逼高闕,諸卿有何話說?」

汲暗不想壞當今天子的興緻,但他不得不說出心中的顧慮。

「陛下,護漢侯在塞外接連獲勝固然可喜,但此非善事爾,乃禍事。」

劉徹劍眉一挑,「噢……!?」

汲暗極為平淡,一幅以事論事的架勢:「林斌此人乃智勇雙全之將也,素來睿智,怎會不知下詔命其攻伐河朔乃『借刀殺人』之計?林斌既知此乃借刀殺人,為何率領本部攻伐?他必是熟知匈奴虛實,非遵從詔命。臣是看見林斌攻伐了河朔,也看見林斌沒有請示便自行招募異族為兵。臣聽聞,林斌手握『十部五軍』之權,自稱『漢十部』『漢五軍』,夷狄都以加入『漢族』為榮,陛下可知林斌設立此『十部五軍』有何用意?」

劉徹先是一愣,隨後非常厭惡地看著汲暗,他本來就不喜歡汲暗,覺得這老頭總是不會看場面愛壞事,每一次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討論的是怎麼安撫林斌,讓這頭桀驁不馴的猛虎交出握在手裡的東西,這老頭說那些話分明就是想追究一些現在不應該追究的事情,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是要再一次出策進行逼反。

王臧看到劉徹露出怒容小眼睛一眯,他是堅定的儒家信徒,一直就很不爽有『黃老宗師』之稱的汲暗,認為要打倒黃老學派這個汲暗就是第一個要先對付的人。現在王臧瞧見劉徹就欲發怒,哪能不跳出來煽風點火?

汲暗心裡何嘗不是在嘆氣,他知道說這些話不但得罪了皇帝,更加會讓某些人有攻擊自己的機會,但是作為一名漢國的大臣,有些話明知道說出去要得罪很多人也必需說。這是他認為作為臣子必需有的操守。

王臧還沒跳出來發揮口才,趙綰先跳了出去……

「聖君,汲暗之見,臣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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