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戍 第一百零八章 天子詔書

當今天子雖然年幼,但是在已故孝景皇帝的刻意的培養下卻極為善謀。天子費了諸多苦心,自然是不會讓南宮公主回到長安,一旦南宮公主回到了長安,不但默許了調軍出塞尋找公主的太皇太后竇氏會十分難堪,天子也要面臨朝臣的彈壓,那時若有人跳出來舊事重提,那麼將南宮公主送往匈奴的事情必然會不可避免的再一次發生,畢竟朝臣們就喜歡拿禮儀之邦來掩飾內心不敢得罪匈奴的事實。

南宮公主不回到長安,太皇太后竇氏會念及天子顧念親情,當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太皇太后竇氏不追究,以竇氏門閥集團為首的朝臣自然也就不敢明言,在這樣的氛圍下,除非有不怕死的人敢跳將出來同時得罪天子與太皇太后竇氏,不然這件事只會慢慢淡化。

而能夠爬上高位的人,會是一名不懂察言觀色的白痴嗎?

表面上看來,天子想保護胞姐南宮公主的目的達到了。一件看似簡單的事情,它絕對不是表面上的那樣,政治不存在簡單這兩個字。天子在冒險,有所作為是一個試探,試探太皇太后竇氏對自己的態度,亦是給門閥、大族、豪門發出一個信號,用太皇太后竇氏默許這次行動的事實營造一種氛圍,告訴世人,直系皇家內部十分團結,太皇太后竇氏支持天子有所作為。

華夏民族是一個含蓄的民族,有些事情就是明白為什麼,也不能直白講出答案,因為如果太過直白,或許會得罪人。

現在,人人都知道當今天子贏得了即位後,第一次政治上的勝利,在這個講究報效明主的時代,處於觀望態度中的人,他們看到了錦繡前程,開始向天子靠攏。

太皇太后竇氏聽到了風聲後,不但沒有責怪天子的意思,反而是叫來了天子,誇天子長進了,明言天子可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在太皇太后竇氏的允許下,替天子辦事的諸生們鬆了口氣,那些布告終於不被阻攔的發了出去,雖然還要再等上一兩年恩召才會開始筆試,但這總算是做了一件事情了。

在天子取得第一個勝利的同時,功勛家族、門閥、豪族等勢力睜大了眼睛,他們明顯看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趨勢,全部安靜了許多。以蘇氏門閥為例,在得知門閥子弟蘇信戰死北疆後,察覺到天子有保護李息的意思,竇氏門閥集團又首次站到了天子那邊去,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下,蘇氏門閥選擇採取了一種默不作聲的態度,蘇氏門閥集團的族長又在友好世家的多次提醒下,果斷地除去了蘇信門閥子弟族籍的決議,以此向即將有所作為的天子表示服順。

以此同時,公孫門閥知道了一些隱秘事情後,族長親自戰戰兢兢地求見了當今天子,替公孫熬的戰敗請罪。原本邊塞戰敗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一郡之都尉戰敗也不過消官爵罷了,與都尉差了好幾個品級的軍侯能有什麼大罪?公孫門閥是看到天子借竇氏門閥集團勢力在打擊蘇氏門閥,借門閥子弟的小錯來試探天子對公孫門閥的態度。

當今天子年幼,學事極快,他不但獲得了一次政治上的勝利,更學會了如何借用別人的實力來打擊所要打擊的人。一次有所作為,也讓察覺竇氏門閥集團有不受控制的太皇太后竇氏覺得是應該放一些權力給天子——當今天子不止是政治上贏了,還讓竇氏明白了天子重親情,從感情上諒解天子的同時,也記起了天子畢竟還是自己的嫡系孫子。

在極重親情的年代,有時候一件小小的事情就會打動許多人。

天子在獲得了部份權力後,第一次行使了屬於皇帝的權力,在一張詔書上蓋下了天子信璽,嚴令鴻翎急使急送河西,隨帶的還有一塊雕龍銅牌……

自此,天子將目光從北疆收了回來,著手進行招賢之事!

※※※

風呼嘯地吹,捲起的不再是枯黃草葉遍地黃沙,而是那猶如氄毛一般的白雪,蒼天之下,看不到盡頭的平地之間雪茫茫一片,那曾經暢吟歌馬的草地如今只剩下了呼嘯的風。

「呼……」

一道懷抱女孩的高大身影腳踩白雪,一步一個腳印地踏上了高坡,用斗篷裹起來的身軀依然偉岸,兩人身後是一群哈著白氣,穿得嚴實的武士。他們在高坡上停了下來。

「看,這就是天與地,秋與冬的時節變換。」

風的呼嘯也無法讓聲音變得模糊,明顯沙啞的聲線彷彿是歷盡了滄桑一般,厚重且帶著溫和。

「爹,這兒真的很好看嗎?」嬌嫩的女孩兒,完全縮在了斗篷之內,她的耳膜是滿是『呼呼呼——』的風聲,她小手兒拉開斗篷的一點小空隙,好奇地看向外面,「白白的,什麼都看不見……」

「呵呵,用眼睛是什麼都看不見。用耳朵聽,用心去看,看看我們曾經待過的地方,把它記住了。」

「不懂……。」女孩兒將腦袋伸出斗篷,呼:「公孫叔叔,爹在說什麼?」,話聲未落,一隻大手輕輕地按在了她的小腦袋上,她乖巧地再一次縮進斗篷。

公孫宏也是全身裹在斗篷之中,他能理解林斌的心情,一個對命運感到彷徨的人,總是會想看一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而華夏人總是渴望自己的子孫能記住長輩們曾經都做了些什麼,來證明自己曾經存在。華夏的傳承是一件血脈與血脈的延續,十分重視子孫的未來,總是渴望子孫能夠完成一些自己未能完成的事情,從而構成了社會的基本『家』,長輩渴望子孫能夠從自己身上明白一些什麼,得到長進。

林斌側身看向遠處的蒼茫,自從退回河西郡後,他就一直在進行漫長的等待,等待期間像是要彌補一些什麼似得,一有時間總會帶著陵子冒雪到處走走,像極是要記住自己曾經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告訴陵子在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哪一些事情。

「那一片土地上,倒下了許多熱血男兒,他們將自己的夢想寫在了蒼天草原間,在滔滔的蹄聲中留下了屬於自己的足跡。曾經走過的綿綿山脈,殘兵硝煙述說他們英勇的戰績!一縷縷翩翩起舞的火焰倒影下,是我和他們共同揮舞著利刃收割欠下永遠還不清血債胡虜的頭顱……」

林斌像是在念一首禱文,聲音雄厚,似乎能在風中被傳播得很遠,讓聽聞之人記住有些人曾經都做過了一些什麼。他抬頭,斗篷傾斜著顛在了厚實的背膀,看八方雲動,灰色蒼茫,緩緩落下來的雪片飄落髮簪。林斌回頭看向身後的袍澤,他們聽得入神,獨露在外的眼眸炙熱如火,像是又回到了暢吟歌馬的歲月,看那右部凸起的斗篷,是他們伸手抓向了兵刃,像極隨時又會暴起而殺人。

甲賀目光從來就沒有離開過自家大人,他一旦服誰便會追隨到底。這些日子裡,甲賀發現了一件事實,原來自家大人也是一名多愁善感的人,而且多愁善感得讓人很不習慣。一名驍勇異常的武將突然感性起來,讓人看去就猶如吃了蒼蠅那般的難受,覺得不可接受之餘開始迷惑,武將離開了殺斗場就真的會變得這般怪異嗎?

因為有迷惑,所以才會思考,這段時間林斌就是一直在思考,李息沒有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允許自己帶兵出外遊歷,這說明李息被什麼事情纏住了,沒有時間來管自己或者堅定認為自己不會走。

那麼李息為什麼肯定自己不會走?這一直林斌所困惑的地方。

林斌從幾件事情上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便是邊郡官員並沒有用看待罪犯的眼神蔑視自己,反而是多次想要進行巴結,那說明目前自己是安全的。再來便是河西郡都尉親自宴請了李息,連帶自己也在宴請名單之列,那麼也就是說,這些權柄人物是從長安得到了一些什麼消息,這才進行鋪墊,像極是要拉攏,但是又顯得略有些猶豫。

沒有人來告訴林斌發生了什麼事,一切只靠林斌自己去猜測、去思索。

一陣踏唧聲從坡地後面傳來,惹得眾人轉頭探顧,十餘名騎士在風雪之中跳下戰馬,奔跑而來。

不用指示,公孫宏向林斌一個抱拳,然後奔跑迎上。

風雪之中,只見公孫宏靠過去不知道在和他們說什麼,時不時會轉頭探顧,依稀可見公孫宏露出狂喜之色。

林斌再看一眼遠方的雪白,輕聲喚:「回去吧。」

武士應「諾!」成了一個圈子將林斌保護在中間。

一行人轉身向坡下走,早有看護戰馬的將士牽來了坐騎,馬嘯之聲中,十數騎大喝「駕!」,戰馬踏蹄而起……

回到了駐地,林斌直接走向了李息的住所,他從傳令兵那裡得知長安來了詔書,自己的命運就書寫在那張代表皇權的詔書之上!

一路走過,林斌仔細觀察營內士卒的眼光,發現並無肅殺之氣,一切與往常無異,心下稍安的同時也加快了腳步。來到帳前,林斌解下佩刃,又像往常那般把橫刀交給了帳前武士,這才撩開帳簾,走進去。

主將帳內,各部軍侯各自安坐於左右。林斌適應了光線向主將位看去,非常令人訝異地,劉婧竟是穿戴雍容地坐在了主將位,她正微笑看著自己。林斌左右看了看,對各部軍侯打招呼,竟是沒有看見李息的身影。

林斌見劉婧臉帶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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