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守護使者

不管是什麼樣的人,自己的生命總是愛惜的。

五仙教在早幾代的時候,也許感於高人傳授藥學,讓這些苗疆野人擺脫落後的生活的恩德,更重於信諾,聖女願意自焚祭獻。

但幾代之後,恩德漸薄,貪生之念也會越來越強。

五仙教傳到現在,已有千年,若不是有人看護,誰會堅持這殘酷的傳統?

風子岳的面色一變,「你是說,有人逼迫你們?」

甘凝霜微笑著搖了搖頭,「也不能算是逼迫,這本來就是我們先祖承諾之事,我們苗人重諾,就算是千年之後,也本該遵從才是……」

「他們守護一脈,就是要看著我們每一代聖女祭獻,本來就是他們該做的事情。」

甘凝霜口中說來,平平淡淡,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生死,倒像是說別人一樣。

風子岳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甘凝霜雖然說得漫不經心,但似乎每句話中都蘊有深意,他勉強一笑,「老師,說這些做什麼,事到臨頭,我們再想辦法就是……」

甘凝霜忽然睜開眼睛,格格嬌笑,仰頭又是喝了一大口酒。

「……就在今日晚間,我剛剛突破七品藥師的門檻,踏入先天!」她的聲音低微,就如蚊蚋一般,幾乎細不可聞,但聽在風子岳的耳中,卻是有如霹雷一般。

突破了!

也就是說,甘凝霜已經成為先天藥師,而她自稱是五仙教最後一人,那這教中聖女的身份,不問自知,自然是落在她的頭上。

也就是說,她已經滿足了祭獻的條件。

「老師!」

風子岳失聲驚呼,面色大變。

「你擔心什麼?」甘凝霜慵懶地直起身子,面帶笑容,「人誰無死,只是老師沒想到與你相聚的日子,竟是如此短暫而已——你藥學上頗有天分,異日成就,定然不在老師之下。而且瞌睡有人送個枕頭,我還一直擔心我走了之後,沒人指點於你,偏偏你又收了個先天藥師……」

她抿一抿嘴,又喝了口酒,似是喝得快嗆著了,輕咳兩聲。

「雖然這個桃木公拘泥不化,終究一肚子的藥學基礎,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儘管請教於他,日後自然有成。」

甘凝霜就像是交代後事一般,面對死亡,竟是從容不迫。

「老師,既然如今五仙教已經只剩你一個人,何必還要遵守這誓言呢?千年以降,不知多少聖女祭獻,苗人酬謝恩德,也該夠了——若是你執意要……要如此,那公羊老師豈不是又要傷心一次?」

如果當日公羊奚是為了阻止甘凝霜的母親自我祭獻,甚至不惜與他們翻臉,更與那所謂的守護使動手,如今要是知道甘凝霜還是走這條路,只怕也絕不會同意。

風子岳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這個習俗傳統,已過千年,實在是沒什麼道理一定要遵守,何況當初傳下藥學的那個人,也未免太過殘忍,傳授藥學,本是恩德,但強要人自焚祭獻,那就簡直如惡魔一般了。

這種事居然還持續了千年,也怪不得當日公羊奚會暴走。

甘凝霜如今風華正茂,說她想死,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輕輕嘆了口氣,「確實倒是還有許多未了之事,你給我的那四種先天丹藥,我如今還只試出來一種,另外三種,已有頭緒,大約一年功夫,也能有結果了——那個桃木公給的兩個方子,我斟酌著裁減藥材,想必用血煉之法也能夠煉出來。」

「還有你帶回來那些神奇藥材,我還沒想好怎麼使用,說現在要死,還真是不太甘心……」

甘凝霜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將葫蘆拋起,紅袖輕招,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就不要理會這祭獻之事,就當五仙教已然不存就是……」

風子岳也是慶幸,若不是自己回來的恰巧,只怕再晚兩天,甘凝霜就要不知所蹤,到時候可就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何況這一世他已經拜了老師,兩人的感情也甚是融洽,雖然並非上世所留下的遺憾,但這一世,也不容不完滿的情形出現。

「不死么……」

甘凝霜臉上露出迷惘之色,搖了搖頭,「這千年誓言,豈是輕易能夠違背?若是背誓,只怕還有禍事啊……」

她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長大,這祭獻以報的觀念,早就深植腦海,雖然也是愛惜生命,但是事到臨頭,還是躊躇難決。

「何況,」她忽然苦笑,「就算我想偷生,也有人不願意,他來的倒是很快……」

與此同時,風子岳也覺得遠處有一道凶厲的氣息迫近,霍然轉身,卻見一個黑衣人破空而來,氣勢凌厲,月下滑行,雙臂展開,就如一頭兇猛的夜梟一般。

「守護使者,終於到了……」

風子岳霍然立起,擋在甘凝霜的身前,只見那黑衣人一個翻身,落在飛檐角上,隨風搖擺,只見他頭戴黑色頭巾,臉上滿是猙獰險厲之色,穿一襲黑色長袍,迎風飄揚,甚是囂張。

「甘凝霜——」

這個人聲如夜梟,高聲喊著甘凝霜的名字,吼聲嘶啞,又像是金屬刮擦之聲,聽在耳中,直讓人起雞皮疙瘩,非常的不舒服。

「第五十六代五仙教聖女,今已成先天藥師,還不儘快自焚祭獻,更待何時!」

開口就是要人自焚,這個守護使者,卻是一點也沒有通融的意思。

甘凝霜苦笑一聲,正要說話,卻見風子岳擋在了她的面前。

「慢著!」

風子岳揮了揮手,「這位前輩,這五仙教自焚祭獻的陋俗,已過千年,又何必持續下去?我老師風華正茂,研究藥學大有心得,日後還能再進一步,光大門楣——就算是當日那位傳下藥學的前輩聞知,也會深以為榮,何必一定要致人於死呢?」

那黑衣人一開始根本就將風子岳視若無物,如今見他出來阻攔,面色方始一變,冷笑道:「你是什麼人?竟來管我們教中的閑事?」

「小子……」甘凝霜面色微變,扯住了風子岳的袖子,她趕忙擠到風子岳跟前,惶恐道:「守護使者,請勿見怪,這小子跟我們五仙教並無瓜葛,你不用理他!」

剛剛風子岳侃侃而談,讓她不由就想起了當日母親祭獻之日的情形,公羊奚也是這麼樣子,擋在身前,仗義執言,結果卻換得了一個悲劇的結果。

有公羊奚前車之鑒,她豈容風子岳再蹈覆轍?公羊奚運氣好,可以二十年後再破先天,這孩子年紀還小,何必多受這幾十年苦楚?

黑衣守護使者冷笑一聲,擺了擺手,「罷了,我不管你們如何,反正你只要乖乖自焚,讓老夫完成這個任務,也就算了……否則的話,休怪老夫手下無情!」

他伸手一招,卻是從袖子裡面取出一團明亮的火焰。

這火焰嗶啵燃燒,竟不知他是如何放在袖中,而又不讓手臂和袖子被燒著的。只見火焰呈金黃色,火苗跳動,在寒冷的夜風吹送之下,竟是越燒越旺。

「光明火在此,甘凝霜還不上前焚身!」

甘凝霜回頭看了風子岳一眼,咬了咬牙,正要上前,卻被風子岳一把扯住了手臂。

「老師,去不得!」

甘凝霜嚇了一跳,「小子,快放手,要是惹惱了守護使,連你也……」

卻聽那黑衣守護使者冷冷一笑,「都說苗女多情,果不其然,每次都要搞出這麼多的花樣,惹得老夫多費一番功夫——二十年前,是你母親吧?那個用劍的小子,也是痴情纏綿,給老夫教訓了之後,卻想不到二十年後又是這樣!」

風子岳面色一變,知道此人就是對老師公羊奚下毒手的那個高手,想不到今日竟是狹路相逢。

「原來你就是害我老師辛苦二十年的人,正好,我倒要領教一下,你這守護使者到底有什麼本事!」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風子岳淵渟岳峙,擋在甘凝霜的面前,死活不讓她過去。

「小風子……」甘凝霜花容慘淡,苦苦扯住了他的袖子,「不可如此,你不是他的對手!」

守護使者的武功神奇詭異,公羊奚當年連一招都接不下,風子岳如今雖然突飛猛進,但畢竟年紀幼小,未入先天,怎麼會是這個老傢伙的對手?

黑衣守護使者冷笑一聲,「原來你就是那個小子的弟子,哈哈哈,倒是好笑,當年是老師跟娘,現在是弟子跟女兒,倒是未了情緣再續——可惜,老夫偏要是棒打鴛鴦了!」

他袖子一拂,那團光明火已經被他收入袖中,只見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一划,一道勁氣劈面而來,洶湧而至。

「既然你硬要出頭,就讓你嘗嘗你師父嘗過的滋味吧!」

他手指一捺,勁氣撲面,風子岳尚未接觸,就覺得這一道勁氣詭異,不敢怠慢,一挽劍花,要將這一道勁氣反震出去。

誰知這勁氣與劍身一觸,竟如游魚入水,一頭就鑽了進去,風子岳知道不對,一抖手腕,太玄紫氣湧出,將那道勁氣生生震碎,這才免了勁氣入體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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