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空灰濛濛的一片，毛毛細雨悄悄無聲地飄落著，像是無數蠶娘吐出的銀絲，將天地連在了一起。
細雨中，有人打著傘快步走向公交站、地鐵站，有人因為沒有打傘只能將包放在頭頂擋雨，那些駕駛汽車的人們則因為路面濕滑、能見度低，只能放慢車速，一輛輛汽車在街道上組成了一條長龍。
「羅局，前面太堵了，要不要拉響警笛？」
駛往東海公安局的某天主幹道上，那輛掛有東海警方1號牌照的大排量奧迪A6L里，司機看到前方宛如蝸牛一般爬行的汽車，忍不住提醒道。
身為羅局長的專職司機，他很清楚，今早羅局長要主持召開一個十分重要的會議，而如今距離會議開始的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了，如果繼續這樣堵下去，身為會議主角的羅局長便要遲到了。
「不行。」
汽車後排座位上，身為東海警方一把手的羅春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否決了司機的建議。
「呃……」
聽到羅春的話，司機有些愕然，在他的記憶里，以前的時候羅春無論走哪裡都是警車開道，威風八面，今天沒有警車開道也就罷了，居然連警笛都不拉。
沒有理會司機的疑惑，羅春點燃一支香煙，用力地吸了起來。
煙頭的火光映照著他那張標準的國字臉，讓人可以看到，那張臉上沒有了以往的盛氣凌人，有的只是愁眉不展，甚至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川字狀。
身為東海警方一把手，他不但是關意的絕對心腹，還是白家集團中的一員，他有著普通官員無法擁有的覺悟和前瞻性，他能夠預料到翱翔山莊惡性殺人案翻案後即將發生的事情——葉家會採取報復！
這讓他十分不安。
他只是一顆夾縫生存的棋子，隨時都可能會變為棄子。
然而——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因為司徒辰被殺的消息流傳了出去，東海幫那些骨幹成員為了爭奪地盤上位，展開了激烈的廝殺，影響極為惡劣，警方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
甚至，根據下面的彙報，他還聽說長江三角洲地區那些大佬下榻的東海國際會議中心樓下發生了激烈的槍戰……
原本他就擔心自己會成為葉白兩家這場爭鬥中的棄子，如今又發生這樣的事情，等於雪上加霜！
這讓他幾乎看到了自己未來的下場，哪還有心思玩特權、耍官威？
八點三十分，在羅春愁眉苦臉的表情中，那輛掛有警方1號牌照的大排量奧迪A6L駛入了東海公安局大院，停在了辦公樓下的停車場里。
辦公樓門口，羅春的秘書早已等候多時，見羅春下車，第一時間迎了上去：「局長，所有參會人員都到齊了，就等您主持會議呢。」
「嗯。」
羅春微微頷首，調整了一番情緒，邁步走進辦公樓。
如同秘書所說，會議室里除了羅春和其秘書的座位是空著的外，其他座位全部坐滿了人，卻沒有人說話，出奇得安靜，只能偶爾聽到吸煙的聲音。
參會人員中，一大半人在抽煙，會議室里煙霧朦朧，乍一看上去像是著火了一般。
透過煙霧可以看到，參會人員的表情幾乎可以分為兩類，其中三分之二左右的人眉頭緊皺，和之前在路上的羅春如出一轍——他們都是羅春的嫡系，雖然站得沒羅春高，看得沒羅春遠，但也隱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剩下三分之一人的表情和他們正好相反，一個個嘴角上揚，恨不得將喜悅寫到臉上。
「抱歉，路上有些堵車，遲到了。」
三分鐘後，羅春在秘書的陪同下走進會議室，沒有像以往那般高姿態，而是罕見地為自己遲到而致歉。
「想必在座的諸位都已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情，這裡我就不重複了。我想告訴諸位的是，因為翱翔山莊惡性殺人案的案件，部里對我們的工作很不滿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昨晚又發生大規模流血事件，甚至還在周邊省市領導下榻的酒店下面發生了槍戰。」
說到這裡，羅春的表情又恢複了之前的凝重，語氣也是變得極為低沉，「這一切，給我們的聲譽帶來極為惡劣的影響，讓我們的工作處於十分被動的狀態，我們必須清醒地認清當前的形勢，用最快的速度讓東海的治安恢複正常！」
「下面，由我們大家一同商討如何處理眼下的局面，大家挨個發言，發言內容最好控制在五分鐘之內，突出主題，講重點，講措施，套話、官話就不要說了！」簡短的開場白過後，羅春直奔主題。
或許都知道眼下的局面不好處理，羅春的話音落下後，沒人接話，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選擇了裝傻。
稍後，就當羅春有些惱火，打算點人發言的時候，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
唰！
剎那間，參會人員將目光投向聲音來源，赫然看到辦公室李主任臉色極為難看。
李主任不敢去看羅春那張鐵青的臉，而是第一時間掏出手機，連來電顯示的號碼都沒看，便摁掉了電話。
「身為辦公室主任，你連開會期間將手機調成振動都能忘了，你還能幹什麼？」
羅春原本就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此時直接被點燃了怒火，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如果不能幹，立馬給我捲鋪蓋滾蛋！」
「嗡……嗡……」
回答羅春的是手機震動的聲音，李主任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他的臉色再次一變，冷汗不知何時從他的額頭湧現了出來，那感覺彷彿口袋裡裝的不是手機，而是拉開環的手雷，讓他恨不得立刻丟出去！
「抱……抱歉，我這就關機。」
察覺到自己完全成為會議室的焦點，李主任臉色難看地說著，拿出手機，剛要關機，卻看到是辦公室副主任發來的簡訊。
這個發現，讓他眉頭微微一挑！
據他所知，辦公室副主任雖然表面上對他很客氣，但內心深處恨不得立刻取代他。
這讓他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的。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在關機前，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簡訊。
嗯？
下一刻。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
「李主任，你的手機還能關掉嗎？」眼看李主任非但沒有關機，還一臉目瞪口呆地望著手機，羅春陡然提高聲音，怒不可止。
羅春的怒罵，讓李主任從震驚中回過神，稍顯驚慌道：「局……局長，馮部長和……」
「我管你馮部長還是張部長，我們是在開會，而不是來看你接電話的！」
或許是壓抑得太厲害，眼看身為自己嫡系的李主任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羅春聞言，想也沒想，脫口便教訓了起來。
只是——
當他將這句話說完後，赫然看到身側幾位副局長的表情有些古怪，心中陡然一動，猛然想到了什麼，表情瞬間僵硬：「哪……哪個馮部長？」
「嘎吱！」
回答羅春的是會議室門被打開的聲音。
哐當！
聲音傳出，瞬間令得包括羅春在內的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會議室門口，赫然看到東海二把手和一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會議室門口，身後還跟著幾人。
畫面，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會議室里，包括羅春在內，眾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東海二把手和李主任口中的馮部長，一動不動。
哐當——
短暫的愣神過後，桌椅碰撞的聲音響起，眾人相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羅春是最後一個站起來的，他因為太過驚慌，直接撞倒了身後的椅子，整個人顯得異常狼狽。
「羅局長火氣很大嘛。」
看到這一幕，馮部長笑著打趣，那藏在眼鏡片後的狹長眸子里卻閃爍著譏諷的光芒。
「馮部長，我……」羅春張了張嘴，原本想說什麼，卻及時閉上了嘴巴，將後面的話爛在了肚子里。
「正好你們班子成員都在，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一個通知。」
二把手面無表情地看了羅春一眼，拿出一份紅頭文件，沉聲道：「由於東海警方在長江三角洲地區經濟研討會期間工作嚴重失職，導致翱翔山莊惡性殺人案和多起流血事件發生，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影響極其惡劣！經過公安部和市委、市政府溝通、研究決定，要求羅春、張騫兩位同志立即停職作檢查。上級領導委派馮東同志暫時主持工作，儘快處理東海昨夜發生的流血事件……」
「呃……」
隨著二把手宣讀了紅頭文件，偌大的會議室瞬間陷入了安靜之中，羅春和那名叫張騫的副局長，一臉恍惚，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羅春、張騫同志，你們現在就去作檢查，必須於下午18點前將檢查分別交給馮部長和我。」東海二把手冷聲補充道。
「是……是！」張騫面色發白地給出回答。
羅春則再無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