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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姿態,一種尋求和給予和解的心情,但也是一種不同尋常的盼望奇蹟的心情。凱瑟琳等待著《園會和其他故事》出版,這本書是當年文壇上最引人注目的事件之一。1922年這一年,《尤利西斯》①《荒原》,普魯斯特的最後一部作品,布萊希特②的第一部劇作以及里爾克的《都諾輓歌》一起問世。

①詹姆斯?喬伊斯的代表作,全書描寫1904年6月16日這一天在都柏林發生的事、運用「意識流」創作手法令人注目。——譯註②布萊希特(1898~1956),德國劇作家,詩人,他的第一部大獲成功的劇作是《斯巴達克斯》後改名《夜半歌聲》,1922年9月29日首次公演,並獲該年度的克萊斯特-普雷斯獎。——譯註尋求奇蹟我幾乎肯定我疾病的真正原因根本不在肺部,而是別的什麼,如果能找到它,治癒它,其他一切都會好起來。

——《日記》

1922年1月20日

1921年秋天,在西爾附近的山上,在死亡的恐懼中,凱瑟琳竭力想把自己藝術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融匯起來——試圖用象徵的方法來表達比「自我」更有價值的東西。此時,她也像葉芝一樣,意識到個人的一切如果不用冰和鹽包裝很快就會腐爛。戰爭過去三年了,T.S.艾略特即將脫穎而出,此時他住在洛桑,從銀行獲准休假,以求從因婚姻造成的精神崩潰中恢複過來,他隨身帶著那首一直在構思的長詩,希望能使它與過去現在融匯貫通,現在詩歌還只是一大團片斷,等待著更好的「工匠」之手來將它在巴黎串起來。

詹姆斯?喬伊斯等待著出版他由1904年都柏林一天生活片斷構成的《尤利西斯》,而在漢姆林路①44號住著被母親的親吻慣壞了的,永遠也長不大的普魯斯特,他受著失眠和各種疾病的折磨,正在完成他自己關於現在和過去的偉大作品,在里奇蒙德,霍加斯宅第,11月4日,維吉尼亞?吳爾夫寫完了《雅各的房間》的最後一頁,這是一本實驗性小說,宣稱人們彼此不可能了解;勞倫斯在義大利西西里。準備最後一次登上歐洲大陸,也將在那兒去世;W.B.葉芝住在牛津布萊克維爾書店旁邊,身心極其健康,他最近的一部詩集包括了一些因其象徵性的意象以及和諧一致而極受重視的作品。世界已準備就緒——但也毫無準備——等待《尤利西斯》和《荒原》。

《園會》2月底出版,贏得了許多稱讚,也獲得了許多錢,正好償付帳單。凱瑟琳並不真正需要繼續使自己經受秋天那種緊張工作,但是她最強烈的願望是「先取得成功,再做別的,儘快寫書,我才能儘快恢複健康,儘快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們簽訂了一年的小木屋租約,打算在那兒呆一兩年,如果按此計畫,我們就能讀到凱瑟琳最好的書,她第一本有目的寫作的書。但是通過她的朋友柯特和奧列加的關係,兩個神秘人物此時不自覺地干預了她的命運。柯特告訴了她馬努金醫生的治療方法;奧列加——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會造成什麼結果——讓默里評論一本私人印刷的書,《宇宙解剖,或自我的構造》,作者「M.B.奧克森」——此人是他的詭辯神學撰稿人,華萊士醫生。

默里極其討厭這本「偶像崇拜的書」,不肯接受,但是凱瑟琳迫不急待地收下了此書,認為它談到了「意識的神秘擴展」、「現實的進化」等等,她開始同默里通信談論此書。

1月4日..我一直在讀《宇宙解剖》,懂了更多,是的,這樣的書的確吸引了我,傑克為什麼那樣討厭它?

哪怕能稍為窺見一眼事物之間的聯繫——追尋這種聯繫,發現它長久保持真實,這比其他任何東西都更使我開擴了眼界。這只是心理學上更為宏大的一種觀點,它有助於我的寫作,例如,知道帽子+麵包可以意味著金牛星,①巴黎街道名。——譯註物質或隨便什麼,不,真正吸引我的並非這個,而是對某些原因和效果,反應總是一樣這一事實。例如,康斯坦霞①選擇月亮和水並非事出偶然。

這裡提到的《已故上校的女兒》結尾一段是她唯一的一次承認自己使用了象徵,讓康斯坦霞對此負責,是她典型的作法。如果此書的確「有助於她的寫作」,它主要的影響卻不在此。通過與奧列加的通信,此書將她引向楓丹白露。然而此時她仍一心嚮往另一個奇蹟,馬努金醫生用他無意義的機器施行的昂貴的奇蹟創造。

默里說她不顧一切地轉向「兩個不同的,事實上是相矛盾的概念:一個說,有一種醫藥技術可以解除她的疾病,使她擺脫限制;另一個則說有一種心理或精神的技術,可以幫助她忽視疾病和限制。」

他自己則一點也不相信馬努金,許多醫生都告訴過他不願讓凱瑟琳聽見的話。在小木屋,她似乎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注意養生法,開始把這看作是得救和恢複理智的象徵。默里責備自己,後悔當凱瑟琳受到誘惑,要親自去見馬努金醫生時,他沒有「堅決反對她去」,沒能使她多活一些日子。但他忘了此時凱瑟琳的「妻子」所起的作用,在凱瑟琳和埃達夫婦般的聯合面前,默里使用一生的決斷力量也不能阻擋她們去巴黎。

對金錢的需要又唱老調。1月19日,凱瑟琳告訴布雷特,她「難以想像地」想見到馬努金,她為這一「最後的機會積蓄了100英鎊,一旦得知他的確能幫助她,她會想法多弄些錢。恰好此時《隨筆》①寫信來問她是否願意為它的「帶刺的故事」系列提供一些以婚姻為題材的作品;雖然她身體狀況很不好,在筆記本中還是無可奈何地寫道:「我必須服從」。然後她開始安排去巴黎,對默里說她去看幾天病就回來,但是卻告訴伊莉莎白她的治療要兩個星期後才開始。

如果所有這些聽上去有些任性愚蠢,那麼這也是亞瑟?比切姆——安妮?比切姆的特點,在喜歡旅行這方面,凱瑟琳像極了她母親,訂購輪船票對她有一種激素作用。想到可以聽見馬努金念出那個魔術般的字眼「痊癒」,只要有人來收拾行李,她自己則只需在口袋裡放上一本筆記本就可以啟程了。

1月11日,她用了四五個小時寫了《一盞茶》,第二天白日夢見自己痊癒了,收養了一個名叫安東的俄國孩子。後來她斷定自己疾病的真正原因不在肺部,而是別的什麼東西。一星期後,她讓埃達離開西爾去訂車票。就這樣,受埃達的慫恿,凱瑟琳1922年1月30日離開了小木屋。

默里立即得知馬努金說「我能保證讓你痊癒」,那麼為什麼不馬上開始呢?她開始需要15次治療(一個療程),每次300法郎,然後在山上休養一段時間,再治療10次「以免複發」。第一個療程112英鎊,第二個療程75英鎊,她在銀行里有103英鎊,而編輯們則拿著支票簿等著她的聰明的故事。

她在筆記本中私下承認她雖然感到馬努金是一個真正的好人,卻又隱隱約約地覺得他是一個難以捉摸的騙子,「又一次證實了我分裂的個性,一切都不一致,一半嘲笑,一半快樂。」然而那天晚上已做了最後決定,凱瑟琳永遠離開了小木屋。

①《已故上校的女兒》中的角色之。——譯註①倫敦一文學刊物。——譯註默里此時又沉浸在另一本荒謬的小說中,不想轉移注意力,然而他意識到凱瑟琳希望他去她那兒,於是寫信給她,提議自己也去,卻被責備了一通:「這就像父親告訴我說,如果急需,可以隨時間他要50英鎊,這不是彼此深切了解的人做出的姿態。」收到她信的當晚(1922年2月9日)他就離開了西爾,因心情過於緊張不安,竟然給了鐵路看守整整一個金路易①而不是一個法郎做小費,隨身帶去了一封寫得十分可憐的信,表白自己的愛情,承認一切的過錯。

兩天以後,埃達回到蒙大拿看管小木屋,看看是否可能找些房客來補償租金的損失。

默里到達巴黎打斷了《蒼蠅》的寫作。現在人們公認這是她主要的傑作之一,是對戰爭意義的象徵性的看法,它不是匆匆趕就的,從頭至尾花了三個星期才寫成,也不是雜誌上湊數的作品。它發表在《民族》上,像那篇了不起的小作品《蜜月》一樣,那是她在巴黎寫的——告別了她那輕鬆的里維埃拉風格。

此時她的書出版了,受到評論界狂喜的稱讚,立即再次印刷。《觀察者》的評論注意到了死亡主題,說她的處理「在諷刺中包含著溫柔,在悲喜劇中包含著莊嚴」,這使他想起了哈代;《民族》認為《園會》比《幸福》更快樂,使讀者相信「生活在這個陽光燦爛的地球上是一件好事」。《文學副刊》仍在雞蛋里挑出了骨頭,但是又說結果意義更為寬廣,「你可以說其中包含了憐憫」。

同時,默衛為《民族》寫了一篇評論《尤利西斯》的文章,這使其作者立即要求同他會面,因為兩人都在巴黎。會面由西德尼?西弗安排在3月29日,幾天以後凱瑟琳寫信告訴維奧萊特?西弗:真遺憾星期三西德尼只呆了很短一段時間,但是喬伊斯相當固執,這以前我還不知道他對《尤利西斯》的看法——不知道它與希臘故事的模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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