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中途島真的僅僅是偶然?

當時的日本海軍也不可能理解,因為當時正是全線高奏凱歌,誰要是去糾纏那些個小問題就是分不清楚九個指頭和一個指頭的關係,是看不見大好形勢,是長英美鬼畜的志氣,滅皇軍自己的威風,是嚴重的政治問題。再加上這幾個問題確實在當時沒有構成嚴重後果,還是被以後的勝利全部掩蓋了下來。

無論如何問題總歸是問題,但1941年的日本海軍已經不是日俄戰爭時期為了一次夜襲不果而撤換全部驅逐艦長和魚雷艇長的日本海軍了,現在他們只看到了勝利。

確實是大勝利。從開戰開始光被日軍俘虜的英美軍隊就有25萬人,被日軍擊沉的各類艦艇115艘,擊傷91艘,光被日本海軍擊落的飛機就達461架,在地面上被炸毀的飛機達到1076架之多。而發動偷襲的日本方面呢?人員損失是死7,000,傷14,000左右。陸軍損失飛機440架,海軍損失122架,各種小型艦艇27艘,巡洋艦以上損失為零。

面對著這麼偉大的勝利,大本營的氣焰萬長是理所當然的,在一些公共場合發表一些樂觀言論也是正常的。比如在東京神田的共公講堂召開的「第二次祝賀大會上」大本營海軍報道課長平出一夫大佐是這樣說的:「這樣的祝賀大會以後還會有很多,一直到我們在西邊的倫敦舉行入城式,在東邊的紐約舉行觀艦式的時候才是最後一次。」

這種口氣很可以理解,問題是就這幾句看起來牛氣衝天的話恰好暴露了問題之所在:到底是倫敦還是紐約?日本海軍,不,日本人到底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日本人自己不知道,不知道下一步的去向,和甲午,日俄這兩場目標明確的戰爭不同,太平洋戰爭就本身沒有目標。當時的大本營參謀千早正隆中佐戰後為了回答「太平洋戰爭為什麼失敗」這個問題,利用其參加了服部機關寫戰史,能夠接觸到所有機密資料這一有利條件,才驚異地發現所有的大本營文件里都沒有定義過什麼是這場戰爭的「勝利」連什麼是勝利都不知道的戰爭如何可能勝利?

海軍兵學校號稱是「世界三大海軍學院之一」但是海兵畢業生們在戰後寫的回憶錄里都會不約而同地提到了「海兵到底給學生們教了些什麼?」

這個問題。

海兵教了作戰用的戰術,教了怎麼策劃和進行作戰,不管是不是實用,海兵教了作戰所需要的一切。但是海兵沒有教「為什麼要作戰」這個問題,就是說海兵教了戰略,戰術和戰務,但並沒有教授戰爭。

如果是一支被文官統制的軍隊,作戰軍官不懂戰爭並不是一個問題,自有文官在把定方向,而當時的日本是一個軍國主義的國家,國家控制在軍人的手裡,而這幫軍人們不懂什麼是戰爭,把戰爭和作戰混為一談,不徹底失敗才叫見鬼。

他們的先輩,那些把日本軍國主義化了的人們,還是懂得什麼是戰爭的。

他們知道戰爭只是達到政治目的的手段之一,戰爭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打仗。所以在甲午戰爭時,日本人能夠利用清王朝的昏聵取得了最大的戰果,同樣在日俄戰爭時期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來保證確立已經獲得的戰果。

其實從日本的角度來考慮,這時候所應該考慮的不是什麼往哪個方向進攻或是防守哪個方面的問題。先撇開英美是不是願意的問題,日本在當時唯一應該做的其實就是求和了。這種求和還不是像日俄戰爭時期那種用勝利墊底盡量地爭取好處的城下之盟,而是用勝利掩蓋退卻,大踏步的退卻,用勝利和吐出一切到現在為止的所有戰利品,包括滿洲,來換取美國對繼續供應石油和其他戰略物資的保證。

這當然非常不容易,需要極度非常的高瞻遠矚,因為這本身就回到了開戰以前外務省提出的B案,從常識出發的考慮當然是如果在已經取得了巨大勝利的現在還要向美國讓步的話也實在太扯淡了,還不如當時就讓步呢。但是當時沒有選擇妥協這條路確實是極大的錯誤,而現在是挽救這個錯誤的唯一時機。

至於羅斯福是否願意談判那是另外一回事,對於日本來說很有試探一下的必要的。明治維新的元老們或許能夠做到這一點,當時的日本有沒有人能夠做到呢?回答是還是有人看出來這一點的,起碼陸軍海軍一家一個。陸軍是岩畔豪雄,海軍是山本五十六。

筆者在《軍國幕僚》中談到太平洋戰爭前夕日美交涉時曾經提到過這位被稱為「科學家特工」的岩畔豪雄大佐。赴美之前這位從陸軍幼年學校,陸軍士官學校,陸軍大學校走過來的軍務局軍事課長是最典型的陸軍高級軍人,東條英機親信中的親信之一,後來東條英機成天掛在嘴上的「大東亞共榮圈」就是岩畔豪雄和堀場一雄這兩個老牌特工的發明。憲兵出身的東條英機喜歡岩畔豪雄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東條當關東軍司令官時岩畔豪雄也在關東軍當參謀的經歷,而且是因為岩畔大半輩子都在干特工,當過參謀本部第八課,俗稱「謀略課」的主任科員,那時的課長就是有名的特務影佐楨昭。跟蹤,監聽,販毒,製造偽幣,岩畔幹什麼都是行家,1938年他還創辦了「陸軍中野學校」這所極為有名的專門培訓特工人員的學校,是日本陸軍特工史上的有名人物。

但人是會變的。如果說東條英機剛剛組閣時就琢磨著和美國人開戰那也不是事實,能夠躲避開戰東條還是想躲避的,所以海軍的野村吉三郎要陸軍派一個人,省得到時候談成了陸軍不認賬的時候東條很爽快地就派出了陸軍省軍務局軍事課長岩畔豪雄大佐。當時的美國聽說日本派來談判的是職業大特工,特別緊張,找人24小時緊密監視,但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反正原來在陸軍中央和辻政信,服部卓四郎們比賽誰是高唱南進打到新加坡第一名的岩畔豪雄大佐到了美國以後就變了一個人,說不能和美國開戰,絕對打不過美國。到最後岩畔豪雄的努力被松岡洋佑給攪了以後還賊心不死,到處宣傳美國人是打不得滴,氣的東條英機火星亂冒:「哼,打不得?就要你小子沖在第一線去打」一腳把岩畔踢出了陸軍省,下放到近衛第六聯隊當聯隊長。畔豪雄就跟著山下奉文去打新加坡。近衛師團在馬來戰役中表現一般,很有貪生怕死的嫌疑。戰後第九旅團長河村參郎少將戰後因乙級戰犯的罪名被新加坡軍事法庭給絞了這件事一直有人認為是山下奉文在報復近衛師團作戰不力。但山下奉文對有天皇罩著的御林軍長官的近衛師團長西村琢磨中將無可奈何,只好拿西村手下的河村出氣,在攻下新加坡以後給河村委任了一個「昭南市」(日本人在佔領新加坡以後將新加坡改名為「昭南市」警備司令官,把屠殺華僑的任務交給了河村參郎。)

但岩畔豪雄的近衛第六聯隊可沒有畏戰不力,反而岩畔遇上了老夥計辻政信中佐,如魚得水,打得很積極,成了英雄。所以戰後又回了陸軍中央。

但是這位戰鬥英雄回來以後還是賊性不改,繼續見人就販賣他的「戰爭已經打到頭了,現在應該是儘早找路子和英美鬼畜們談判的時候」好在這時候岩畔已經是戰鬥英雄,英美鬼畜們也都被趕走了,岩畔就是想燒香也找不著廟,東條也就是不理他,倒沒有進一步為難他,又把他踢回馬來前線去當25軍參謀副長去了,到了戰場上總找不到人談判了吧。

海軍有和談想法的不用問就是山本五十六。

海軍的山本五十六也主張要和美國停戰。但和到處咋咋唬唬的岩畔豪雄不同,山本甚至都沒有公開發表過這個意見。1942年3月,在和好友桑原虎熊少將的談話中,山本透露了這個意思,山本說:「是停戰的時候了,日本贏不了這場戰爭,如果把吞下去的東西全吐出來,美國會同意談判的」這句話很有意思,「吞下去的東西」到底包括多少?從法屬印度支那的西太平洋是肯定的,中國大陸應該也包括在內,滿洲呢?再進一步,朝鮮和台灣怎麼辦?沒有人知道山本五十六的真正含義。

這個最終官至軍需省軍需管理中將本部長的桑原虎雄在日本海軍史上其實也很有地位的,他們家是開神社的,出身在神官之家的桑原一直有點神神道道。1936年左右他是霞浦航空隊副隊長,向成天為航空隊的事故率高居不下而苦惱的航空本部教育部長大西瀧治郎提出來的解決辦法居然是找個專門看手相和骨相的顧問來挑選飛行員。

說也奇怪,這個叫做水野義人的神棍挑出來的飛行員真的事故率低了不少。其實那是一種心理暗示的作用,有人對你說你不會出事故的,那人很自然就油然而起一種自信,實際上就能減少事故率,不管白貓黑貓,逮住了耗子就是好貓,方法只要有效就行。

桑原當然不是專搞迷信活動,他是日本海軍航空兵的先驅,在若宮丸上設置跑道訓練艦上起飛就是他乾的。1916年,日本海軍學會飛行還只有三年的時候,他就和小澤治三郎在研究開發和使用航空魚雷了。

但是山本五十六隻是在私下說,並沒有公開表示自己的意見。按照山本五十六的地位和威望,如果公開說了會有什麼效果?歷史當然不容許假設,但是如果山本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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